一些物事（组诗）

1)月光

传说里尽是凡俗的人儿

追在诗句里纤细如弦

我又松又软，寄一纸空信封

把残的、碎的、圆的、满的

把冰的、冷的、暖的、温的

全都兜入其中，交给月光邮递

像一首诗旋转的密纹

快慢缓急的唱针

把骨头都点进声音和形状里了

这多此一举的小浪漫

傻傻地在风中旋动

纸屑一般的在人世间梳理

还带着一丝半毫的怀疑

2)颈椎

热衷于看图的人

找到我的关节

咔嚓咔嚓，倾听零件

我承认机器年久失修

爱它得不够

我让它伏埋得太深，太久

偶尔上肢麻木，犯眩晕

涌堵住它的情绪路口

它既细且长，还那么坚硬

实在不适挂霜

总得看护好自己的脖子

它才能保有自我

要仰面，要做自己

要我在长久的坚持中

扳回弓形的弧度

3)手术

第一次，我的子宫肌瘤手术

二十厘米长的切口

第二次，他的肝癌手术

六、七十厘米的大刀疤

第三次，他的肺部结节微创

留下两个创孔的记忆

我们都是受过刀伤的人

历经刀口舔血的战场

缝合的伤疤铸成了实铁

再抚一抚那些各形的疤花

把痛过的全都笑一笑

刺就倒回了血肉

便化了痕迹

这一次有幸

在这摇晃的人间光阴平整

报以微笑的诊断报告

绕过那么多虚妄与气流

绿色的世界在风中立定

仿佛所有的劫后余生都是节日

所有历经的苦痛都值得宽恕

4)阳光

阳光，从不需要提供远方

就近捡拾的镜湖

是一座花园

许多年，你看人们

人们看你

他们听不清

你也不想猜

5)抬头，看看天上的事物

在大地上的站立

树一般，塔一般，高楼一般

仰望的路径都要留着

要心无芥蒂地一次又一次

被麻雀衔起，被大雁衔起

哪怕被吃掉

还是要在浩荡中衔起一粒蓝

一粒白，住进去

要从澄澈而安静的树丛中跑出来

或从塔楼上、高楼上跑出来

我说，是从我心里跑出来

你信吗？

他们总是忽略了时间

总是忽略了天空倒过来的镜象

但是月光那么白，阳光那么暖

何尝问过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