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年关（组诗）

1.腊月扫尘

蓝布或白布补了角的席片撤到院子里

上面放上被子枕头衣服羊毛毡

还有阳光

盆盆罐罐碗筷等小家什

机警地围住席子和阳光

木锅盖护紧大小铁锅

床单或门帘苫住水缸面柜

戴黑草帽的人举起一把新竹扫帚

让房顶墙壁

呼出一房子土雾

糜笤帚清扫窗台土炕

鸡毛弹去门窗家具灶台上的落尘

大门外棍子抽打铺盖衣服的声音

在远山回响

席子上炕

家什在孩子们手中

争先回到原处

楼房上

扫帚早已走失

湿毛巾干毛巾

交替擦拭家具和玻璃

一天的活干两三天

动作里是对儿女的祈盼

一年一次

扫尘的习俗

搅动年的味道

2.年祭

严冬挥动皮鞭

大地疼出口子

雪花

可是魂魄的翅膀

哦 先祖

给我肉体

土地

给我食粮

点燃三炷香

一炷感念先祖

一炷感念土神

一炷感念草木山河日月

我敬重

给万物温暖与爱意的神灵

绝不跪拜

像神一样的活人

3.庄窠

那个时候

谁家有一座椽花清晰的庄窠

村里人都说好

人们渴望一座庄窠

抱紧一排一大两小的房子

大的是厅房

主人住

小的两间住孩子放粮食

配一间厨房

铁炉子把日子烧得红红火火

还养一窝鸡

门前拴条狗

圈里站两头驴

鸡鸣狗吠驴叫荡漾村里村外

赶集 修铁路  

砖厂出砖 或者煤窑背煤

一庄窠房子站起了

有的一砖到底

庄窠比人高兴

晚上都挺直脊梁

看守院子

不知啥时候

出门人不爱回家了

一两年两三年来一圈

甚至十几年不露面

有的明星似的离了老婆又娶了城里的洋女子

庄墙顶出树苗

生锈的锁子把住大门和一院蒿草

麻雀自由进出门窗

没有狗的影子

园子里野鸡生儿育女

嗅到年味

满脸胡的庄窠

想找回出门人

打开铁锁

大年夜烧一把火

庄窠睡倒前很想听听锅里水开的声音

4. 作一个喜欢干家务的人

作一个喜欢干家务的人

关心蔬菜米面

邂逅数九的寒风

脸颊耳朵和手指一样疼痛

看看洋芋白菜葱蒜的模样和价格

正冒白气的大肉

衣服臃肿脸色红紫手指粗黑的百姓

叫卖生活

世界的另一边

炸弹野蜂般飞翔

尘雾在楼间肆意开花

无辜的蔬菜和肉体

深埋断壁残垣

问炸弹

谁制造恐怖

5.相约

我和早春相约二月的岸边

河水带着冰粒朝向大海

云彩漫步长空

山风舞动柳树荒草

羊儿山坡觅食

向阳的草芽唤醒昆虫

我和初夏相约原野

山鼠群集 嬉戏 追逐

怀孕的兔子草丛中谨慎行走

鸟雀衔食飞向暖巢

翅膀挂满阳光

云层相向

撤出几绺闪电和雷声

生灵都在跑步

不论动物

植物

风云雨雪日月星辰

6.妈妈的样子

如今

我剩四九透骨的冷风    

脚指疼痛 超高的尿酸

没有妈妈了

妈妈长啥样

花白头发留条细长辫子

红脸粗糙

手撑沙发几次站起身

白头发从白色圆布帽边缘探向

雪白的脸颊

佝偻着身子

小脚在眼前挪动

臂挽篮子

满脸带汗

在田苗间拔野草

嫩草染绿双手

为三代人十口人

做好一大铁锅饭自己顾不上吃

给母猪喂草

喊骂抢食的猪仔

等两三头猪和平吃完食

进屋端起缺少温度的饭碗

为什么记不清妈妈的样子

二三十年后

谁能记得我的模样

7.这个除夕不贴对联

这个除夕不贴对联

万一妈妈能到我楼上

我怕红色让她害怕

妈妈在城里生活二十年

在我的二楼只来过几次

是我打车领来的

七拐八弯车来车往

她自己来不了

妈妈的园子长满蒿草

老院长满蒿草

北面的一间房顶上塌了一个大窟窿

妈妈住过四十多年的老庄

门前不见狗窝

铁将军把守木大门

门顶溜掉几片瓦

豁口往下掉土渣

妈妈来到老庄一定会伤心的

养过牛羊的窑洞塌了

养过猪的小圈没了

齐膝盖的草丛里

躺着几棵树

有树杆没树枝

嫌劈柴费力

几年没人搭理它们

妈妈拾蒿柴做饭

舍不得烧麦草

积攒的几垛黑皮子麦草

推地时埋在土里

喂足野草

小脚妈妈

一定能找到老院大门

冬天 她不担心深草里有蛇

挡住路

侄子说 过年

不帖对联没气氛

不知道白颜色变成蓝颜色

妈妈是否来乡下哥哥家

看她睡过的大炕

偏瘫十多年不会说话耗光她精力的爸爸

妈妈

大多数时间生活在弟弟的六楼

今年 不识字的妈妈

可来我没换对联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