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黄
文/云雨田
连月的春雨终于停了。从云层中投下一缕缕久违的阳光,气温日渐回升,校园里的风开始有点柔和的意思。晚饭后,沿着操场的跑道踱步,享受繁忙的一天中难得的空闲。孩子们开始了晚自习,操场上静悄悄的。微风习习,暖暖的,风里隐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是油菜花的芳香。多么质朴的花香!仿佛是阔别已久的挚友冷不丁地出现在眼前,让人欣喜。
刹那间,那些充满油菜花芬芳的事物,在那一缕飘乎不定的花香的引诱下,从记忆的湖底纷纷泛起,在脑海中喷薄而出。温馨的童年、奋斗的青年、甜腻的初恋、持重的中年……莫不与这熟悉的花香如影随行。
对于在乡野间长大的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每年仲春在田间地头开得肆意霸道的油菜花。这种黄色的精灵,经过一个冬天的漫长的蛰伏酝酿,在春风的召唤下终于像一只只黄色的蝴蝶破茧而出,翩翩起舞,占领了江南的乡野。
她们没有梨花如雪的冷艳,也没有桃之夭夭的娇艳,更没有海棠花如染胭脂般的妖娆。她们从来没踏足过温馨的花房,精致的花盆也不会有她们朴素的身影。她们像是上世纪的农家少女,淳朴大方,又有一丝羞涩。虽然从不登大雅之堂,但秦淮以南广袤的田野都是她们的舞台。不在乎土地是否肥沃,只要给她们一方寸之地,她们就能站立成一幅风景。铺天盖地,汪洋恣意,她们以团队协作的方式妆扮着整个江南的春天。
那明亮的黄色,热烈奔放地流淌在天地之间,大有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她们像是一支浩浩荡荡的农民起义军,在春风的号角中,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长江中下游平原,驱走了晦暗阴冷的寒冬,把萧瑟的江南从冬的牢笼里拯救出来。黄巢曾经写过一首霸气的诗来赞美菊花:“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我觉得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似乎更符合这个意境。而且她们的阵地空间更为宏大!
春天的整个江南,完全是油菜花的天下!
如果春天的江南是一幅画的话,那么画风一定属于奔放的印象派,泼辣大胆,不走寻常路,有如梵高的向日葵。画家笔下的亮黄铺陈千里,豪迈狂放,给生命献上一首辉煌的赞歌。那执笔之人是谁?春天吗?过于浪漫空泛。他们无疑是在田间地头来往的普通农民!古往今来,最有创造力的,恰恰容易被忽略的一群人。他们是标准的行为艺术家。这些黄色的精灵,在他们汗水的滋润下茁壮饱满,并沿着他们的足迹尽情铺陈,在神州大地上写下一篇宏大的赋!恐怕最伟大的辞赋家,在他们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在浩瀚的历史长卷里,星光熠熠的皆是伟大的政客、军事家、文人、艺术家。他们是历史的创造者与撰写者。然而撰写者往往忽略了他们的源头——草根民众。他们是培育创造者的土壤,他们甚至是创造的主力军!虽然自古以来不乏有志之士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即使在 “民主时代”的今天,草根意志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他们仍在荆棘中艰难前行。但他们一如既往质朴地在春天里灿烂着。
在中国古代,文人们爱梅花的孤傲,爱兰花的高雅,爱莲花的廉洁,爱菊花的超逸,……但爱油菜花的从没听说过,所以,油菜花虽然在现实中开得热闹,但在在诸多花草的文学意像当中,她却是如此寂寥落寞: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吹苑野风桃叶碧,压畦春露菜花黄”。
她们只是一群群众演员。然而在我看来,她们是那样的辉煌灿烂,是那样的质朴而高贵!在她们面前,任何赞美之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清风徐来,浓郁的菜花香里有书声隐隐,我的脚步突然显得轻快而高远,仿佛要乘风风而起。
己亥仲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