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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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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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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之漫想

                                  文/云雨田

夏初傍晚,刚放学,孩子们都已回家,办公室的同事们也陆续收拾东西离开,热闹的校园里一下冷清下来。外面突然响起一串雷声,随即大雨倾盆。因手头还有点工作,没来得及撤离,便被堵在办公室里。听着窗外潺潺的雨声和绵长的雷声,好像要打持久战的样子,便索性操起手,坐下来看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白亮亮的雨点砸在干燥的地面上,腾起一团团尘雾。水汽从半掩的窗口扑面而来,似乎还裹杂着遥远的太平洋面上的海腥味。顷刻间,天地混沌一片,干渴的大地变得空濛迷幻,润泽华滋。真是一场豪雨!大自然仿佛要以这般热烈的形式,为盼望已久的复学欢呼,把弥散在大地上的疫情统统冲刷掉。

雨,真是上天给人间最珍贵的馈赠!它既滋养了万物,又塑造了大自然。有了雨,人间便柔软起来,有了生机,有了温情,有了诗情画意。

倘若从太空俯瞰地球,你会发现地表的那些绿色区域和雨带的分布重合得严丝合缝。每年初夏始,太平洋和印度洋上的季风合伙把湿润的气流推送到我国东南部,用丰沛的降水由南迤逦北上,把大地染上怡人的绿色。至于遥远的大西北和高高在上的青藏高原,雨的触角鞭长莫及,只能遗憾地留下一片漫漫黄沙和荆棘丛生的戈壁。

雨自带烟火气。“雾歛芦村落照红,雨余渔舍炊烟湿”,“一点炊烟竹里村,人家深闭雨中门”。人类文明自诞生起便与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农耕为业的华夏先民循雨而作,制定了二十四节气来指导耕种。其中直接以雨命名的就有两个——“雨水”和“谷雨”,间接与雨有关的,有五个——“白露、寒露、霜降,大雪、小雪”。可见雨对农耕的重要性。

雨不仅滋生了农耕文明,更塑造了农耕文明的气质。在古中国,诗人与雨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在古诗长河里游走,你会发现“雨”字出现的频率非常高。从前到后你几乎是沐雨而行。

多少文人墨客,或客舟观雨,或夜卧听雨,或雨中折柳送别,或雨中凭栏长啸。或喜或愁,或乐或悲。生命在雨中丰润,灵魂在雨中澄净。

最让人神清气爽的莫过于杏花雨:“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东风微寒,杏花细雨,柳眼初开。一场杏花雨便给整个烟雨江南定下了清新浪漫的基调。最逍遥自在的是披蓑沐雨。“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在绿意荡漾的水乡泽国,穿蓑戴笠的身影成为田园山水中最灵动的一点。也成为诗人眼中出世的最佳意象。在追名逐利的俗世里,诗人把布满尘垢的心放在烟雨中洗涤一番,然后继续前行。

有人说,俗人看雨,雅士听雨。似乎有几分道理。

“寥寥风动叶,飒飒雨堕瓦”。这是上世纪南方大自然和人文合奏的最动人的协奏曲。可惜现在基本上消失了。在童年的记忆里,雨敲青瓦的声音最让人沉醉。特别是夜雨倾瓦,比舒伯特的小夜曲还要美妙。那时的屋瓦都是一种低温陶片,这种器物在数万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便出现了,质地粗朴通透,在雨滴的撞击下发出清亮而又温和的微响,透着亘古的温馨,让人身心俱静。在青砖灰瓦的老屋里,静坐听雨实在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雨打梧桐、雨打芭蕉,别是一番滋味。这种特别的雨声,濡染了诗人无处安放的愁绪。“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雨打芭蕉叶带愁,心同新月向人羞”。诗人的愁绪在雨声中放牧,宣泄,释放。

雨似乎和愁思有着天然的感应。诗人的离愁、乡愁、闺怨……都在雨中生长。更为宏大的忧国之思也在雨中弥漫。“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疾风骤雨一如战马的蹄声,让壮志难酬的诗人夜不成寐;“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动荡的时局如同雨罩楼台,让爱国诗人郁郁难安。

有的雨则能让人血脉偾张。“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在民族英雄的眼中,漭漭大雨如进击的战鼓,滋长了心中滔滔的战意,不斩楼兰誓不还。雨不再是一位出世的隐者,不再是一位相思的女子,也不是一位空有抱负的书生,而是一位顶天立地安国保民的大丈夫!

不知是诗人赋予了雨的内涵,还是是雨丰润了诗人的灵魂。总归是雨打通了诗人的任督二脉,以致文思泉涌,口吐莲花。

雨,不仅滋养着文脉,甚至还悄然影响着历史的进程。

公元前209年的一个早晨,一支九百多人的小部队被派遣前往一个叫渔阳的地方驻守。突然天降大雨,队伍在泥泞的小路上举步维艰,疲惫行进。算算时间,定不能按时到达,误期按律当斩。“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两个绝望的小头目在权衡一番之后决定揭竿而起。于是天下豪杰云集响应,赢粮影从,最终推翻了暴秦。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大泽乡陈胜吴广起义。谁也想不到,是一场雨荡涤了强大的秦朝。

如果没有那场大雨,中国大秦王朝以后的历史一定是另外一番样子。无独有偶,在十七世纪的欧洲战场上也有一场著名的大雨。1815年6月17日,雨一直在下。在这之前,拿破仑一直胜券在握,因为大暴雨之初,英勇的法军成功地击溃了普鲁士军队。但这场雨一直没停,下了整整一夜。于是拿破仑决定推迟到次日中午再发动进攻,为的是地面能变干一些,毕竟当时靴子还没有设计出防滑鞋底,而呢子军装与泥水混在一起实在有些狼狈。结果这样一拖就拖到了中午,等来了普鲁士大批的援军。法军因为延误战机而彻底战败。拿破仑在4天后退位。这就是著名的滑铁卢战役。是一场雨粉碎了拿破仑一统欧洲的美梦。

谁说雨丝柔软,平凡呢?那漫无边际的雨幕里分明蕴含着一种坚韧伟大的力量,既塑造着自然,也改变了人类历史。

天色暗了下来,雨依然绵绵不绝,夜空里只有嚯嚯作响的雨声,把屋内衬得格外安宁。校园的路灯亮了起来,发出橙黄色的光,在雨幕里显得迷离而温暖。有一两个撑着雨伞的身形从灯下匆匆走过,那是某个加完班的班主任正赶回家做晚餐。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场景。那时的我十二三岁的光景,在学校寄宿。也是一个旁晚,大雨如注。下晚自习后,冒着雨冲向宿舍。也许是淋雨着了凉,不久后便腹痛如绞。风雨如晦,黑夜如磐,同学们都已入睡,只有我暗自捂紧被子小声呻吟。正在此时,一束橙黄色的光含着亮晶晶的雨丝从窗前走过。那光像极了此刻校园里雨中的灯光。是我们的班主任。班主任是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女性,端庄而又温和。不一会儿她出现在宿舍漆黑的门口,用那只不甚明亮的手电筒照向我。之后便应该是所有的班主任都会做的事,或是送去看医生,或是送开水吃药,我已记得不是很清晰。而于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束含着雨丝的光。那束橙黄色的微光至今还温暖地亮在我的记忆深处,以致当我也当上班主任后,一直下意识地循着那束雨光行事,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但愿那束光,也通过我照进了他们的心里,并一代代传递下去。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应该是雨最神奇的地方。

雨,不知不觉中停了。偶尔有一两根雨丝倏地掠过昏黄的路灯,消失在夜色里。我关了办公室的门出去,走上回家的路。

                                                                                                庚子初夏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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