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代价

窗外，寒风把电线杆上的电线吹得嗡嗡作响，太阳能路灯懒洋洋地亮着。萌萌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坐在苍白无力白炽灯下，拿着几年前爸爸离开时留下的那张纸条，围着一个已经烂了只剩下一方的电烤炉烤火。

这时，两个妹妹，爷爷、还有奶奶都睡着了。萌萌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窗外，眼睛里满是忧伤。她把纸条轻轻地放在凳子上，两手托着下巴，眼睛直盯着火炉发出的光。她开始陷入沉思，回想过去和爸爸妈妈一起玩耍的日子。

就在去年，萌萌的爸爸和妈妈赶集买来好多东西，说要带着妹妹，爷爷，还有奶奶去山上烧烤。萌萌经常听爸爸说，在外面打工，公司经常组织大家去山上搞烧烤。因此，烧烤对萌萌的爸爸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萌萌看着爸爸妈妈从街上买回来的琳琅满目的东西，她傻傻的不说话。她开始幻想一家子吃烧烤时其乐融融的样子，这个时候，萌萌已经八岁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萌萌他们一家人就这样踏上了幸福的烧烤之路。他们来到一个小山包上，说是到山上烧烤，其实就是萌萌家的后面，这个小山包离萌萌家只有几十米。萌萌的爸爸说：“我们就把它想象成一块环境优美，广阔而又美丽的草地。我们不能从家里拿柴和水。”休息了一会儿，萌萌的爸爸带着妹妹去捡柴，她和妈妈把东西拿到山泉边洗干净，她的爷爷和奶奶帮忙挖地炉烧钢碳，挖底炉是萌萌的爷爷的拿手活，小时候，萌萌的爷爷经常干这个。

大家各理其事，不一会儿，萌萌的爷爷把火生好了，她和妈妈也把东西洗干净了，大家都忙得不悦乐乎，萌萌想，要是爸爸妈妈一直这样和我们在一起，那该多好。聪明的萌萌无意间就记住了今天这一幕。

萌萌的爸爸把烧烤架从新盒子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把各种好吃的东西放在上面。她的妈妈拿着一块硬纸板不停地给火扇风，不一会儿，香气弥漫了整个天空。萌萌的爸爸说:“可以吃了，烧烤要边吃边烤味道才香。”于是，大家伙一边吃着美味的佳肴，一边聊着天，非常和谐。那天，萌萌和爸爸妈妈虽有说有笑，但她的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爸爸妈妈晚上就要离开。想到这些，萌萌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又不想在爸爸妈妈的面前表现出来，很多次，她差点就哭出来。

萌萌的爸爸似乎看出了萌萌的心事，他对萌萌说:“萌萌，爸爸早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爸爸都会答应你的。”萌萌听了爸爸的话，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鼻子一酸，飞一般地跑过去紧紧地抱着他爸爸的脖子，失声痛哭。萌萌对爸爸说:“爸爸，你们不要去打工了，好吗？我只想要你们就这样在家陪着我和妹妹们，我会好好听你们的话，我也不要零花钱，爸爸，我只要你们就这样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这时，海拔2000米的高山上突然忘记吹风，这一块世界安静得离奇，而萌萌的心跳声惊动了所有人。其他人都转过身去，一句话也没说。他们把眼睛抬得很高很高，只有不懂事的妹妹还在嬉皮笑脸。

萌萌的爸爸轻轻地推开萌萌的小手，双手扶在萌萌的肩膀上，他严肃地说:“孩子，爸爸妈妈也是身不由己，我们出去打工，也是为了让你和妹妹们，还有爷爷奶奶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萌萌乖，以后，你要带好妹妹，把学习搞好，等爸爸回来。”萌萌看着爸爸坚定的眼神，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话说，她看起来有些委屈，过了好一会儿，萌萌带着微笑，擦了一把眼睛，自信地对她的爸爸说:“爸爸，相信我，我会带好妹妹，照顾好爷爷奶奶的。”萌萌的爸爸的眼睛里含着泪花，欣慰地给萌萌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点了点头，对大家说:“快吃东西了，要不然就冷了。”

那天晚上，萌萌一直没有睡着，萌萌的爸爸妈妈一晚上都在不停地忙碌，他们给爷爷奶奶交代了很多。但他们不知道，萌萌把他们说的话都悄悄地记在了心里。凌晨五点过的时候，来接萌萌的爸爸他们的车到了，司机催促着他们赶紧上车。萌萌的爸爸手忙脚乱，他把行李提上车，又急匆匆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看了看萌萌，又用手摸了摸萌萌的脸蛋，他想叫醒她，但又怕打碎萌萌的美梦。于是，他轻轻地把纸条放在萌萌的床边，不声不响地走出去。这时，萌萌的爸爸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突然站在萌萌的卧室门口，他想说，却欲言又止。大概过了几秒钟，萌萌的爸爸还是走出了屋子，头也不回地走上车。萌萌一下子翻下床，跑到窗门边，远远地看着车子离开，她的眼角流出了眼泪。萌萌隔着玻璃，看到了爸爸妈妈正朝着自己睡觉的方向观望，她们对视着，直到车子离开视野。

萌萌的爸爸妈妈是2009年6月结婚的，他们相亲相爱，他们在亲人朋友的见证之下喜结良缘。不久，他们就喜得闺女，也就是萌萌。萌萌的爸爸妈妈相遇在工厂，也就他们现在在的这个公司。

生了萌萌以后，他们本不想再生了。但因为农村重男轻女的恶习一直没有改变。萌萌的爸爸妈妈决定再生一胎，可事与愿违，第二胎依然生了一个女孩。萌萌的爸爸因此喝了三天三夜的老白干。

萌萌的妈妈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她站在萌萌爸爸的背后，轻轻地抱着他的头，安慰萌萌的爸爸：“老公，没事儿的，大不了我们到外面去打几年工，等生到儿子，再回来，我相信我们一定能生到儿子的。”萌萌的妈妈虽然是省外人，但她理解萌萌爸爸心思，也理解萌萌的爷爷和奶奶。

萌萌的爸爸带着酒气，满脸委屈地说道：“老婆，你知道，在我们农村，如果没有儿子，我们会被人看不起。老婆，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你一个城市大闺女，嫁给我还受了这么多苦，我一定会爱你一辈子的。”

萌萌的妈妈温柔地拉过她爸爸的手，小声说：“老公，我理解你，下个月我们就出去打工，生不到儿子，我们就不回来。”

时间稍纵即逝，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萌萌的爸爸把三个闺女交给他的父母，他们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也就是吃了烧烤以后的那天晚上，为了生到儿子，萌萌的爸爸妈妈离开了她们。

除夕这天，邻居们都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地围坐在桌子面前大吃大喝，庆祝除夕。而老黄家却冷火炊烟，两老三小围坐在一张小桌子前，各自吃着碗里的东西，显得有些凄凉。这时，老黄的电话响了，他一下子高兴起来。

“喂，老大，你们吃饭了吗？”

“爸，马上就开饭了，你们吃了吗？今天吃什么？”还没等到老黄说话，萌萌的爸爸问，“萌萌和小花她们在吗？”

其实，几个小屁孩早就紧紧地围在老黄的身边打听虚实了。萌萌听到爸爸在叫自己的名字，迅速从爷爷的手里夺过电话，对她的说：“爸爸，你和妈妈要回来过年吗？我和小花好想你们哦，昨晚我还梦见你们回来了。”

小花是最小的一个，她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她在萌萌的旁边马不停蹄的吼叫着，一听到黄老大的声音，看得出小花也很高兴。听萌萌这么一说，萌萌的爸爸哑口无言，半天才哽咽着说：“萌萌，等爸爸有钱了，或者你考到100分，我就回来和爷爷你们一起过年，给你们买很多好吃的东西，买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买你们最喜欢的玩具。萌萌，听话，你把电话给爷爷，我还有很多话要给你的爷爷说。”萌萌虽然小，但很聪明，也很懂事。她有些失落地把电话递给爷爷，眼睛紧紧地盯着爷爷的手机。萌萌的爸爸和老黄寒暄了几分钟，就把电话挂了。

时间过如白驹过隙，春天一晃就过去了。夏天，是老黄过得最开心也是最悲伤的季节。“三更半夜，谁还会打电话给我？”老黄自言自语道。

“喂，谁呀？都这么晚了，还打我的电话。”老黄拿起电话就接，他没看是谁打的。

“爸，是我，老大，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啊？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告诉我。”老黄暗自高兴着，但他还是假装想平常一样凶。

“爸，小二给我们家生了一个儿子，我们家有后了。”听得出黄老大也高兴得不得了。

听到这话，老黄的眉毛都笑弯了，他乐呵呵地说:“太好了，老黄我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八个了，终于让我们放心了。”黄老大生了儿子以后，就一共有八个孩子了，在农村，这也算得上是最多的了。为了生到儿子，他们付出了很多。

“爸，那你睡觉吧！时间不早了，明天我再给你打。”黄老大说。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老黄心里美滋滋的，那天晚上，老黄一连抽了几根烟，他没有再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老黄干什么都很起劲。大概过了一个月，一天早晨，老黄的电话又响了，老黄接通电话，高兴地说:”老大，又有什么好事要给我说！”

“爸，是我，小二，你在做什么？”萌萌的妈妈王小二哭泣着说。

“我正准备去挖洋芋，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早已是泣不成声，老黄还以为是他们小两口吵架了，他安慰王小二说:“小二，是不是黄老大欺负你了，他这个臭小子，等会我打电话教训他。”

“爸，老大从来都没有欺负过我，他对我很好，也很爱我。可今天早晨他上班的时候离开我们了。”

老黄顿时哑口了，一下子坐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感觉天快塌下来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他昂着头，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继续问道：“小二，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在给爸说一遍。”

“我们家黄老大上班的时候不小心从三十层高楼掉下来摔死了。”王小二撕心裂肺地说。

这次，老黄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捶胸顿足，不停地呐喊：“老天，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真是造孽啊！”

这时，老黄的妻子风一般地跑出来，欲言又止。她抬头仰望着天空，似乎看到了几年没见过的儿子，她流着泪伤心地对老黄说:“老黄，我一直躲在门后听，我都知道了。老头子啊！事情都这样了，别再弄坏了你的这把老骨头，赶快起来想办法去接他们回来吧！这几年他们也够苦的了。”

萌萌的四妹还不懂事，她是在工厂里生的，去年才被萌萌的爸爸送回家来，她不知道家里已经发生了天大的事。她无忧无虑地高兴地跑来跑去，大声喊着：“爸爸妈妈要回家了，爸爸妈妈要带弟弟回家了！”

她的话音刚落，天空就下起了毛毛细雨，一丝风也没有。

萌萌打了个寒颤，从回忆中觉醒过来。她旁边的炉子依然无精打采的亮着。她的妈妈、弟弟、妹妹、爷爷、还有奶奶依然熟睡。就在这时，雪花飘落的声音敲响了沉睡在新年里的秘密，萌萌看了看凳子上的纸条，眼睛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花。她悄悄地把纸条放在她的文具盒里。

萌萌含着泪水，默默地看着窗外说：“爸爸，再过一个星期就要过年了，今年，我都考了五次100分，你还没来到我的身边。你曾经说，只要考到400分，你就会给我买最漂亮的衣服，爸爸，你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