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有无数朵的花在开《组诗》

四月

四月有无数朵的花在开

清明的节气里

坟地上的纸花也是

它们是人间，表达幸福，表达苦难

表达思念的暖心字符

四月也是一场风，翻动岁月的书页

偶尔眼前一亮，喜悦装订成册

那么多的身影，从山坡上的草木中

忽隐忽现

曾经，他们在花儿遍地时，唇齿留香

尘缘未了

四月也多雨，宛如笔墨伺候，剩余的空白

一个人绞尽脑汁

在云卷云舒之际，写不透天空的秘密

四月也是轻盈的，透明的

用一朵花，无数朵花，娓娓道来

字里行间，有一个即将遇见的人，也有一个即将遗忘的人

从面前匆匆走过，一如人间烟火，旺盛于最美的天气里

鸟儿又叫了起来　

天明的时候，鸟儿又叫了起来

我这一天的心情

又产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它有可能是一只鸟儿

小巧玲珑，沿着一根树枝

寻找夜里，新生的绿叶，风染过的霜粒

也可能是一群鸟儿

在山谷深处游荡，像我踩过的脚印

有些被野草覆盖

有些被阳光洗濯，它们拖成长长的一道影子

让一个人的旅途，坎坎坷坷，险象环生

它们又叫了起来

这一天的雨水，有可能更加充沛

这一天的草木，一定会蔓延在远方

有时想想，我和鸟儿，就是彼此达成的默契

得到的和失去的，都散落在时间的夹缝里

生活中的一丝不安，或者欲罢不能

有时能捕捉得到，有时又两手空空

吃一碗麻辣烫

天水人吃麻辣烫，已经是

多年以来，换换胃口的习惯了

红红的辣椒，太辣

有些人习惯吃，有些人吃不了

土豆和粉条，一样的味道

不一样的做法，我们吃，吃天水人

不一样的活法

只是，现在的天水人，遇到了千年以来

同一样的生活

一碗麻辣烫，成为舌尖上涌动的文化底蕴

当数以万计的外地人

涌入天水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巷口

就像多年以前，一串辣椒，一颗土豆

在天水的泥土里扎下了根

红红的辣椒，像面色红润的天水汉子

洁白的土豆，像朴素温婉的天水白娃娃

等麻辣锅里的水开了，沸腾了

伏羲庙前的锣鼓响了，秧歌唱欢了

天水人的胃口，从此是一条河

也是一面湖

还有泼天的富贵，就是天河注水的传说，再一次，从每个人的舌尖上开始

麻有麻的品味，辣有辣的记忆，烫有烫的暖心

桃花

桃花是三月的一滴雨

落在哪里

哪里就是一片桃林

桃花灿烂时，雨水

就是一个人盛大的江湖

想起与桃花相遇的那一年

三月，就像一扇紧锁的院门

有一碗水喝就够了

如果桃林的风很大

我会把敲门的手臂举起来

举成桃花的模样

举成一把伞的模样

这么多年，一滴雨就这样

在桃花盛开时

落在一个人的眼里

落在他出出进进的林子里

他记忆里的桃花

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我手心里握紧的命运

不知不觉

像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悄悄地溜走

寂静

寂静是我在黎明到来时

感受到的，没有外来消息的干扰

窗外愈来愈亮的天色

像我一生中积攒下的所有经历

院子里的树木，高过楼顶的山峰

还有阳台上，近在咫尺的花儿

都是我喜欢的一首曲子里的休止符

它们的耐心，和我抛弃一切的想法一致

常态化不属于任何一个细节

我可以继续滞留在同样的意念之中

有什么力量即将促使我改变一动不动的坐姿

除非饥饿，疼痛，心怀不轨的一支暗箭穿来

打破寂静只需一次深呼吸，一粒微小的尘埃浮动

忽然发现，人影晃动，电子波长

我再也不能缠绵纠结的一次外遇和伤害

寂静是很难持续下去了，它在加倍利息的

一笔一笔录入我残缺的身体

努力的偿还，枯竭的血管此刻也像一次裂变

不存在的事物可以忽略，存在的事物

就让它保持一惯的规律

一定要明白，这个世界，虚惊一场的故事层出不穷

在卯水河边迷了路

门

卯水河边几条大路蟒蛇一样纠缠着

我分不清撇开哪一条可以走到你的

家门

我怕去得晚了

门前的槐花就要谢了

晚霞就要落了

看门的小狗也打起瞌睡了

回来的路上

心情就像河水一样

毫无头绪地没入草丛了

要是有一群羊就好了

最好是我们小时候放过的羊

在你喜爱的那只头羊角上

扎上红红的纱巾

晚霞一样在风中飘起来

卯水河涨了又涨

你的羊鞭挥了又挥

那片青葱的草丛里，一条小径

像美丽的花蛇一样

冷不丁窜到我们的眼前来

一条路　

一条路从家门口通向野外的山坡上

母亲前脚走了，父亲后脚就跟了过去

前后不到一百天

这条路弯弯曲曲的，布满了沟沟岔岔

就像打坟的时候，土里盘根错节的树根

东边挖断了一根

西边又伸出来一根

自从那一年过后，这条路就像

一根绳索，紧紧地捆绑在我的胸口上

我有时候很疼，有时候喘不过气来

很疼的时候，我喊一声爸

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喊一声娘

你们用一辈子的时间

才走完了这条路，沿路还要挖些野菜

沿路还要赶着一群羊

后来我把这条路叫做羊肠小道

后来我也一遍遍地去走

走着走着就走不下去了

路边上的野草

一年又一年，密密麻麻长在我的胸口上

我用漫长的思念，去找寻一个出口

可是路的尽头

一棵树紧贴着一棵树

就像他们活着时，想过来把又累又饿的我

扶一把，可是没有一条路

让我的前脚踩下去，后脚迟缓地抬起来

山坡上有雪

山坡上有雪，有无数朵花的影子

从二月开始，摇曳在更多的日子

那洁白的修辞，仿佛我每一行诗歌里

都是打动人心的亮点

我看到树枝们一动不动

耐心等待着，岁月的旋律，人间的探寻

雪是那么安静，恰如一夜之间

我梦里涌现的寻常生活，生离死别

五谷丰登，不只一次遭遇的世外桃源

雪又是那么躁动，引来成双成对的飞鸟

它们有的歇息，有的引颈高歌

我逢人叙说着，山坡上风景优美

但寒气袭人，像我从年轻走向渐老的沧桑

山坡上有雪，有薄有厚，有轻有重

当我的视线慢慢移开，它们就会悄无声息地，与我的世界，彼此消融

雪一直在下

雪一直在下，像一把刷子

把新年的土地，再干干净净地

打扫一遍

雪也像我的心思，落在谁的名字上

那个人，就是我一整天

望见的一个笑容

一片春天的树叶

雪一直在下，替我关心的人

留下一串脚印

留下我望眼欲穿的一道目光

雪和从前一样洁白

雪也和从前一样，赶了很远的路程

来到我的窗外歇息

我不敢轻易打扰它

也没有别的办法，去安慰它

就一朵一朵去数，像数着

一个个新旧的日子

在未来的某一天，融化，又获得新生

一根木头滑过我们的头顶

想起那年伐木时，一根木头

滑过我们的头顶

坠入谷底的声音

至今沉闷在时光的深处

后来，我们走出林子

那根木头的影子，一直拖在身后

每行走一步，就有一身巨响

击垮我们渐渐弯下的腰身

有时候觉得

我们自己就是一根木头

可以燃烧，可以取暖

譬如群山之巅，唯一可见的太阳

只在瞬间的功夫

我们就听到了它落在林子里的响声

欣慰的是，那一刻

我们遭遇的那根木头

和我们的命运休戚相关

当它滑下山谷时

就像完成了一次华丽的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