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手机的响声殷勤不断,不过是群发的问候,敷衍了事地说着粽叶飘香、身体安康的问候。齐雾穿着华美锦布做的豆绿色旗袍,带着年代的历史感,和现代化的家具装置格格不入,她轻轻地嗅着周身苦涩阴湿的气味。家里留下来的东西,齐家好多女子都着过身,到她这是第四代了。悲欢喜乐都哭着笑着烟消雾散了,旗袍却不染痕迹,妩媚优雅、遗世独立。
中朝边境的小镇,隔着江与对面的人心照不宣地猜测,不同的国籍,,不同的语言,可是都有着七情六欲、人生八苦,对了还有一样的节日。端午节也算。
90 年前了,那时齐家的女儿叫做齐烟,正值妙龄,刺绣,裁缝的活计做的最为精巧,常把那不起眼或带点俗气的丝布,秀手一勾出来最流行的样式。最引以为豪的便是那豆绿色旗袍,翠绿色底上带着不遗余力的红与黄与粉。这般热闹、不遗余力,二八年华最是讨厌冷清、怕了冷清。人世间百媚千红,不论你瞧或者不瞧,都躲不掉她们的欣欣向荣。还好这是个边陲小镇,没有人分得了齐烟的一丝秋色。
端,开端,初。虽邻家女儿们比不上齐烟的美丽妩媚,却也乐得和她结交。端午节,齐烟被三五簇拥着去了江边,她们手里拿着精致廉价的木盆,黄绿色的水在棕色的桶里甚是好看。五月五,女子们有菖蒲水洗头的风俗。初夏的风,温热而轻柔,精精巧巧的髻被拆下,如云黑发一泻而下,到了每个姑娘的腰肢处,随风曳斜。阳光打的强烈了些,却也是舒服,齐烟弯下身子,细致地整理了旗袍,看着盆里的绿与身上的绿,满足地微眯了眼睛,将发丝在手里慢慢地揉搓。周围的玩伴们吵吵嚷嚷,齐烟却更是认真地对待这头发,稀世珍宝般不肯加了力度。突然,女孩们们尖叫起来, 齐烟不耐烦地拿布子快擦了发。
菖蒲水的香,清清爽爽,令人贪婪留恋。齐烟打量着,躺在江岸边的男子。这一天,小镇所有的男子都避开江边这片圣地,女子沃发是大家尊重秉持的习俗,且洗去污秽,偷看也甚是不吉利。眼前这位男子浑身湿漉漉的、额头渗血,瘦干的躯体上裹着异类的服饰,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偷渡。一江之隔,却是各方面都差的远,隔江相望的国更加贫穷与动荡,偷渡也是常见。水灵灵的女儿们慌了手脚,忙擦干着发丝,散了迷人的香气。男子有着和中国人几乎一样的面孔,惨白色带点黄,棕黑色的眼睛,气息奄奄地说着不甚明白的话。齐烟定了定心,喊着姐妹们把他抬到了更为隐秘的树林里,男子的身子靠在齐烟的裙摆上,留下了一大片又一大片的水渍,像要晕开裙上的花蓓。齐烟望了望那俊朗的脸,俯下身掏了粉白色的布帕给他,忘记了心疼身上的旗袍。
烟笼寒月,薄雾笼纱,偷渡来的小伙子两年后被逮捕,立即遣回,挣扎之际尖刀刺穿了他的肩膀,血色污了他灰色的长袍,他瞪大了双眼,用力地看向30米外人群中的妻和微微隆起的腹部。齐烟轻抬玉臂,松开了自己的发髻,直顺如丝锦,随风飘舞,美的不留余地。人群中的女孩子们开始纷纷散发,长发绾君,终究是力不从心。小伙子蓦然转身,朝向大江,用中文撕心裂肺地喊我爱你!酣畅淋漓,标准的发音,让人不相信他是个非法偷渡的异国子民,
千丝发间,几多心事,托付深情。齐雾,在大试衣镜面前,扭转了身子,撇了撇嘴,一把扯下了老气横秋的实心发髻,看着发丝垂落的刹那,眼泪慌忙落下,随即笑笑,去了浴室,抚摸般地解开了盘丝扣,没有了菖蒲草洗出来的发丝是不是也能缠绵出情缘?端,开端,初,端午节又是女儿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