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煜燊的头像

煜燊

网站用户

小说
201812/14
分享

母亲的情怀连载

    

                 怀


                     


                      


                 


  漫天飞雪,无声无息,在灰蒙蒙的天地间,徐徐降落。虽然没有狂风横扫一切的力量,没有雷电震撼天地的威势。却用她的温柔与纯洁,顽强与毅力,征服了村落,征服了原野。高低错落的房屋,夏季婀娜多姿的杨柳,秋季迷人的洋槐、梧桐,冬季粗狂的松、梅,被她裹上了厚厚的棉衣,没有了迷人的婀娜,失去了狞狰与粗狂。让灰蒙蒙的天空与白茫茫的大地嵌接在一起,使这个世界,成了一个洁白、宁静的世界。在这个洁白宁静的世界里,在这漫天的飞雪中,袅袅升起的炊烟,在这灰蒙蒙的清晨,蹒跚于树林丛中,盘旋于天地之间。偶尔的一两声犬吠,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使村落呈现出了生机。


   在这漫天飞雪的清晨,许多人或许正在梦的世界里遨游;或许卷曲在被窝里窃窃私语;或许借着灰暗的光线,痴痴地盯着黑魆魆的房顶,亦真亦幻地做着各种奇异的梦。


 醒来的人们,望一眼灰蒙蒙的窗外,听一下雪花的碎步,被带着冰针的微风轻轻地一吹,急忙缩了缩头,把脖子缩进被窝。他们畏惧于窗外的寒冷,被这纷纷扬扬飞雪所震慑,宁愿卷曲在不冷不热的被窝,躲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两眼空洞地直视着屋顶,也不愿打开房门,在这漫天飞雪的清晨,带着心中的希望,踏进这白茫茫的世界里,去迎接新的一天到来。


 一座低矮的房屋窗前,黄豆大的煤油灯头,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煤油灯下,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坐在一张古朴的大椅子上,双手捧着的一本早已泛黄的书本,借着煤油灯瘦弱淡黄的灯火,用他那带着稚嫩的声音,轻轻地背诵着。清脆的声音,穿透糊在木窗上的白纸,伴随着漫天的飞雪,在这灰暗宁静的天地间飞扬。少年身边,一个年轻的母亲,坐在一条短登上,借着昏暗的灯光,认真仔细地納着鞋底。她手中的针,时而在鞋底间穿梭,时而在她那乌黑浓密的短发间,轻轻地一挡。偶尔,年轻的母亲,抬起头,望一眼坐在她身边的少年。她那清秀淡雅的面容虽然平静,而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复杂目光,却被这暗淡的灯光,捕捉了她那内心的爱、怜、不忍与无奈。少年对母亲的关爱,似乎毫不知觉,却能感受到,母亲时时刻刻的关注。母子中间的灯火,随着少年的读书声,左右摇摆,飘忽不定,象位老学究,摇头晃脑。听着少年的读书声,母亲偶尔会停下手中的针线,严肃认真地纠正着,少年的背诵。


   院落里一片宁静,低矮的房屋,在积雪的重压下,好似肩负重物,弓腰曲背的老人,在风雪中,摇摇欲坠。看似随时都会倒塌的破草房的烟囱里,正冒着淡淡的白烟。缕缕白烟,象一位漫步的诗人,在这铺天盖地,漫天飞舞的飞雪的空隙间弥漫。


 一位瘦弱的老人,围在锅台旁,借着锅灶内红彤彤的火光,掀开破旧而干净的高粱杆做成的锅盖,轻轻地吹着弥漫的白雾。用她那瘦小沧桑的双手,舀了碗开水。颤颤巍巍地捧着碗,小心翼翼地蹭着小脚,步履蹒跚而又坚定地踏着厚厚的积雪,伴随着积雪发出吱吱的呻吟,来到堂屋门前,用肩膀缓缓地推开,黑魆魆的门。


 老人走到西角门,用肩膀撩开门帘,满脸慈祥地说:“玉娴,喝点热水,暖和暖和,别冻坏了孩子。你也歇歇,让孩子也歇会儿。”邹玉娴急忙放下手中的鞋底,刷地站了起来,双手接过老人手中的碗,深情地轻轻呼唤:“妈……。”老人慈祥而深情地望着邹玉娴和孙子笑着说:“你先喝,我再去给鸿渊盛一碗。”少年抬起头,面含微笑,两眼放光地看着老人说:“奶奶,我不喝,跑一会儿步,很快就不冷了。” 奶奶望着孙子,满脸慈祥,面含微笑说:“喝点开水,暖暖身子。外边风大,一出门就会冻透身子。”邹玉娴歉意地说:“妈,你坐下歇一会儿,我去给鸿渊盛。”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楼门外传来:“大嫂,娃子起来没有?”少年未等奶奶回答,便大声笑着说:“二爷,早起来啦!”少年一边说着,双手捧着书本,神情端庄地放在小书桌的一角,一边溜下大椅子,就往外蹿。奶奶端着煤油灯,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说:‘鸿渊,慢点,不要急’。


 邹玉娴双手捧碗,对踏进堂屋,跺着双脚,身上披满白雪,满头银光闪闪的老人笑着说:“二叔,你先喝点开水,暖暖身子。”邹玉娴扭过头,对刚刚踏出西屋角门的秦鸿渊说:“拿条毛巾,给你二爷身上的雪打打。”


 少年笑嘻嘻地用毛巾拍打着老人满身的积雪,神情中,充满向往地说:“这么厚的雪,跑起来一定很爽。”老人笑着说:“也很累。算了,不用打了,这么大的雪,一会又是一身。”奶奶看着爷孙俩的亲热样,微笑着说:“老二,你先喝水,我去给鸿渊盛一碗,喝点开水,你们出去也暖和一些。”邹玉娴微笑着说:“妈,我去盛。”奶奶朝邹玉娴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孙子说:“这么大的雪,你们爷孙俩小心点,不要摔跤,要注意安全啊!”秦鸿渊朝奶奶笑了笑问:“二爷,你怕不怕摔跤?”老人喝了一口开水,笑呵呵地说:“你怕不怕啊?”秦鸿渊笑着说:“我当然不怕了,奶奶不是常说,摔摔皮松长的快?”奶奶听了孙子的话,含笑而不语。邹玉娴将一碗开水递给儿子,接过儿子手中的毛巾,轻拂着二爷身上的落雪。雪落在房间的黑土地上,瞬间与黑土融为一体,无声无息。


 奶奶和邹玉娴站在楼门下,望着一老一少的身影,穿过矗立在马路边那些俏丽的身影,消失在晨曦那满天的飞雪中。奶奶才转过身,对邹玉娴说:“玉娴,咱们到厨房暖和暖和。”邹玉娴笑着说:“妈,不是太冷。还有一点就纳完了,等会我就过去。”“不用急,暖和暖和,还有这么多天哩。走,到厨房去。”婆媳俩来到厨房,邹玉娴坐在锅灶前,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烧着火,奶奶围在锅旁做饭。过了一会,奶奶轻轻地叹口气说:“唉!你二娘又让你给你二叔,还有那几个兄弟做几件棉袄。”邹玉娴头也没抬,顺口说道:“让二娘拿过来。天这么冷,二叔和几个兄弟穿的棉袄,也都破的不能再穿了,趁这两天下雪,不用下地干活,赶紧一点,也许这两天就能做好。”奶奶笑着说:“她说吃过饭就拿过来。唉!这下雪了,不用下地干活了,本来可以歇一歇,这又得起早贪黑!”“歇不歇都是那样。天这么冷,早点做好,他们也可以早点穿上。武荣不是还有一个旧袄,给二叔穿吧。”“好吧,今天你二娘来了给她。唉!咱们也没有多余的!”邹玉娴说:“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奶奶透过浓浓的烟雾,慈爱地看了一眼坐在灶前的邹玉娴,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搅动着锅里的稀饭。


                   


   李老二和秦鸿渊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地走出村庄。远远望去,田野里,灰蒙蒙,白茫茫,无边无际。李老二努力睁了睁眼,也分不清楚哪里是田野,哪里是马路,只好凭着直觉和耸立在这茫茫雪原里零零星星的树木,带着秦鸿渊,深一脚浅一脚,迎着漫天飞雪,缓缓地向前奔跑着。他们身后,留下了一串串深浅不一,一大一小,相互交织,东倒西歪的脚印。李老二在前面跑,秦鸿渊紧随其后。李老二一边辨别着方向,一边不时地扭过头,看一眼跟在他身后的秦鸿渊,气喘吁吁地问:“娃子,还冷不冷?” 秦鸿渊兴奋地大声说:“不冷了。今天早晨是咋了,才跑这么远,都想出汗了。二爷,你还觉得冷?”“现在也不冷了。这么深的雪,跑这么远,能不出汗?今天早上背的什么书?”“昨天晚上跟老五爷学的那两首诗。”李老二点了点头 ,叹了一口气说:“这么冷的天,学校都不让上学了,许多孩子都窝在被窝里睡觉,你妈还让你起来背书,恨不恨你妈啊?”秦鸿渊听了李老二的话,抬头看了看灰茫茫的苍穹,哈哈一笑说:“为啥要恨我妈?我妈这都是为了我好。”然而,这笑声,并不是愉悦的欢笑,而是蕴含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听着秦鸿渊的笑声,李老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惋惜,惋惜中又包含着无奈地说:“不恨就好!这两年来,你妈对你要求严,都是为了你好。她是为你的将来着想,希望你将来不要象她一样,在家里打一辈子土垃,能够象你爹一样,到城里工作。”李老二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唉!你妈小时候要是读过书,识点字,有点文化,也就不用在家修地球、打坷垃啦!”“我听二奶说过,我妈过去也有工作。因为她小时候没有上过学,读过书,不识字,才被下放回家,所以她才要求我好好读书。不过,那都是过去,我妈现在识的字,比我认识的字都多,又读了那么多的书!好多书我都没看过!”李老二抬起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感慨地说:“是啊!她现在是读了不少书,识了很多字,就是可惜太晚了!错过了机会!如果你妈小时候能够上几天学,读一点书,识一点字,那次全国大下放,也就不会被下放回家!正是因为你妈吃了没上学的亏,所以才会对你严格要求,让你好好读书。为了你长大以后不后悔,长大以后有本事,你一定要听你妈的话,从小就好好读书,将来你就有机会到大城市工作。不象我们和你妈一样,在家里打一辈子的土坷垃!修一辈子的地球!要象你爹一样,能够到城里工作。”秦鸿渊点着头说“嗯!二爷,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读书,认真学习,不会辜负我妈和你们对我的希望。”李老二感慨地连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现在不冷了吧?”“不冷了,我已经出汗了。”李老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好似要凝望到天空的尽头,又好似在穿越时空,回到了他的青少年时代。秦鸿渊抬头看了一眼李老二,心里想:二爷和老五爷识那么多字,读那么多书,为什么他们还呆在农村,没有出去工作呢?难道读书识字的人们,可以不出去工作?出去工作的人,就必须要识字?秦鸿渊带着疑问,望向远方。


                  


 风随着落雪,由轻而重,由缓而疾。密密麻麻的雪花,不再徐徐而降。她随着风声,时而,款步而来,犹如仙女从空而降,轻舞着摇曳的洁白长衣,妙曼生姿;时而,轻风吹过,一行行,一串串,形成一片雪幕,铺天盖地;时而,飞奔而来,疾驶而去,一片片雪花,紧紧地交织在一起,象千军万马,奔驰在无际的草原上;时而,风带着啸声,把片片雪花,揉在一起,云天雾地,滚滚而降。此时,一个幼稚的声音,穿透弥漫的飞雪,在苍茫的天地间,在白茫茫的旷野上回荡:“北风卷地百草斩,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翰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路回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二爷,远处那些杨树,象不象:‘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可惜这不是春风,而是寒风,那树上的雪花,真的好象盛开的梨花。”“咦,这么大的雪,怎么没有一只鸟?鸟都去哪了?”“哈哈,二爷,咱们身后的脚印,这么快就没有了。”“不要说话,风大。不要喝了风,那样会生病。”“没事。唉!他们几个没来真可惜。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雪,这么美的雪,真爽。”“鸿渊,咱们还是回去吧。风太紧了,雪也越来越大了。”“哈哈,这样跑步才更有意思,咱们还没有跑到地方。我妈告诉我,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坚持到底。这点风雪能算啥?”“唉!你这孩子!”看着秦鸿渊继续向前跑,李老二只好紧跟在秦鸿渊的身后,朝那白茫茫的目的地跑去。此刻,两个人的身上,头上,堆满了积雪。远远望去,就象两个雪球,在狂风的吹动下,缓缓向前滚动。秦鸿渊扭头看了看李老二笑着说:“二爷,你成了一个堆起的雪人,哈、哈、哈!”秦鸿渊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横躺在犹如棉花堆起的雪地上。李老二看到秦鸿渊突然躺倒在雪地,心脏骤然突突地蹦了起来,瞬间脸色苍白,犹如这洁白的雪原,眼前冒着金花,感到一阵眩晕。他勉强伏下身,才看清楚秦鸿渊一双清澈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漫天飞落的雪花。秦鸿渊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层层雪幕,直达天际那缥缈的世界。


                   


 “奶奶,我回来了。”奶奶从东屋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慈善地笑着说:“来,快把身上的雪打打。”秦鸿渊蹿进堂屋,站在奶奶面前,奶奶用毛巾轻轻拍打着孙子身上的落雪,眉开眼笑地问:“冷不冷?”秦鸿渊兴奋地说:“不冷,在这么大的雪中跑步特爽。奶奶,我和二爷回来时,看到七队的场房都被雪压塌了!”秦鸿渊满怀激情地说完,瞬间严肃认真,忧心忡忡地问:“奶奶,咱们的房子会塌么?”听了孙子的话,看着孙子满脸的忧色,奶奶的心,迅速坠落。勉强挤出笑容说:“放心吧,塌不了。你妈和你大们已经把西山墙又用几根木棍顶住。房子上的雪,也扒了下来。”奶奶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却在为房子担忧。秦鸿渊听奶奶这样说,脸上又荡漾起了灿烂的笑容。他蹿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屋顶薄薄的积雪,又看了看院墙角堆起一人多高的雪堆,笑着问奶奶:“奶奶,我妈呢?“你刚才回来时,没有看到你妈?她在马路上扫雪。”“我看到一个雪人弯着腰扫雪,原来是我妈?我去帮我妈扫雪。”奶奶望着孙子红彤彤的脸,犹豫片刻,毅然说:“好,去吧。小心点,不要摔跤。”秦鸿渊笑着说:“放心吧,奶奶。”秦鸿渊说完,飞也似地朝门外跑去。奶奶望着远去的孙子,仍在大声叮咛着:“鸿渊,小心点。”看着秦鸿渊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雪幕中,奶奶这才转过身,望着低矮的房屋上又堆起的积雪,默默祈祷着:不要再下了,这样再下下去,村里不知道又要有多少房屋要倒塌。然而,雪仍然密密麻麻,不紧不慢而来,她并没有因为奶奶的祈祷,放慢了脚步。奶奶一边祈祷一边想:几十年了,几代人都是这样住在这里。西山墙越来越歪,不是那几根木棍顶着,这房子也许早就塌了。奶奶又想:塌了又能怎样?过去那么一大家子人,都没有能力翻修房子!何况是现在?以现在的情景,更是没有能力翻修这房子!如果真有一天房子真塌了,一家人该怎么办?自己老了没啥,儿媳和孙子呢?他们住哪里?难道也要象村里那几家人,搭个草棚住?想到这里,奶奶看着低矮的房屋,眼睛有点模糊。无奈地叹口气,迈着小脚,踏着积雪,吱吱吱地走进这个低矮、黑暗、让人时时刻刻,都提着心,吊着胆的房屋。


  “鸿渊,娃子,慢点跑。”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雪幕中传来。秦鸿渊兴致勃勃地说:“没事,老五爷。”秦鸿渊抬起头,看到秦文仁站在漫天飞雪中,一手拿着烟袋,一手提着箩头,注视着他说:“你妈在土堆南边的小路上铲雪。”“知道了老五爷。”秦鸿渊回应着,蹿过土堆,就看到母亲邹玉娴弯着腰,正在铲小路上厚厚的积雪。在母亲身后铲出的一条小路上,刚刚露出的黑色泥土,瞬间又被落雪所覆盖。“玉娴,雪下这么大,等雪停了再铲吧。”秦文仁对弯着腰铲雪的邹玉娴说。邹玉娴缓缓直起身,一手握住铁锨,一只手拍了拍满头的白雪说:“天这样,不知道这雪啥时候会停。到处都是这么厚的雪,白茫茫一片,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小路,那里是水沟。大人们没事,就怕老人和孩子们找不到路摔倒。铲出一条路,大家就不会掉进水沟里。”秦文仁透过雪幕,看了邹玉娴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朝牛棚西南角,被积雪覆盖的草垛走去。“妈,我来帮你。”秦鸿渊蹿到邹玉娴身边,从邹玉娴手中抢过铁锹,笑呵呵地,接着邹玉娴铲出的小路,继续往前铲去。邹玉娴隔着雪帘,看着儿子神情专注的样子,爱怜与欣慰中,微微一笑。与此同时,土堆东边,传来了一声清脆嘹亮和着轻柔妙曼的声音:“嫂子,我们也来帮你扫雪。”这清脆嘹亮的声音,犹如百谷鸟的歌声,穿透这满天的飞雪,缭绕于这披着雪衣的树林和盖着雪被的房屋之间。那轻柔妙曼的声音,却如崎岖婉转,低沉悠扬的二胡声,弥漫盘旋于这漫天的落雪之间,优雅而缠绵。邹玉娴扭过头,两个身影,从土堆的东南角闪出。一个身形纤弱,随着风,伴着雪,在这漫天的飞雪中,摇曳而来。她踏在洁白的积雪上,犹如《红楼梦》中的黛玉踏雪。身上厚厚的积雪,犹如披了一件白裘,紧紧地裹着她那柔弱的娇躯。两道浓淡相宜的柳叶眉,微微上扬,柳叶眉下,黑如点漆,白如皎月的双眼,顾盼之间,流星四射之时,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那忧伤,好似皎洁的明月下,飘浮着的一缕轻纱。另一个,身体细瘦,风雪中,步履稳健,踏在积雪上,轻快飞扬。遇人未语先笑,两道淡淡的新月眉下的两只眼里,好象写满了‘喜’字,笑起来仅剩下一线晶莹透明的瞳仁。邹玉娴看到两个人,轻轻地呼唤道:“冬荣,玉梅。”秦冬荣轻声细语道:“嫂子,大妈让你们回去吃饭,夏荣一会就过来……”,秦冬荣的话,几乎被风雪所掩盖。范玉梅的欢声笑语,穿过紧密的雪幕:“嫂子,你们回去吃饭吧。有我们在这里铲雪,你就放心吧。”秦鸿渊扭头向两个人看去时,扫见秦文仁拿着铁锨,正从牛棚走出来。秦文仁一边走,一边大声对邹玉娴说:“玉娴,你和鸿渊回去吃饭吧,你二叔一会也过来……”,秦文仁话音未落,秦夏荣气喘吁吁的声音,便伴随着风雪而来。她人尚未转过土堆,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嫂子,大妈让你赶快回去吃饭,二娘在家里等你哩。”邹玉娴一边和秦文仁低声说着话,一边扭过头,看向秦夏荣。秦夏荣额前的几缕刘海,隐隐约约遮挡着两道浓浓的剑眉,和剑眉下黑白分明的丹凤眼。秦夏荣瘦而不弱,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满天的雪花,不是缠绕着她,而是紧紧地跟随在她的身后,随着她,扑向邹玉娴。邹玉娴想说还未开口之际,看到秦武贵迈着大步,不紧不慢地跟在秦夏荣的身后,闪过土堆而来。邹玉娴对走到身边的秦冬荣和范玉梅说:“冬荣,玉梅,我们回去。今天还有活要做。”秦鸿渊头也不抬地说:“妈,你们回去,我和四大在这里铲雪。”邹玉娴瞄了一眼秦鸿渊,微笑着点点头说:“小心一点。”秦武贵说:“嫂子,你们回去吧,我会照护好鸿渊。”邹玉娴严肃地对秦鸿渊说:“听你四大的话,不要顽皮胡闹。”秦鸿渊抬头朝邹玉娴笑了笑:“不会的,放心吧,妈。”秦冬荣望了一眼邹玉娴,来到秦鸿渊身边,用手轻轻地抹掉秦鸿渊头上的积雪,温和轻柔地低声说:“不要顽皮,快点回去吃饭。”秦鸿渊朝秦冬荣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三姑。”秦夏荣环顾了一眼,远处从各个角落出现的黑影,对秦鸿渊说:“鸿渊,我们一起回去吃饭。”秦鸿渊摇了摇头,还未说话,秦夏荣便跺了跺脚,急忙朝邹玉娴们追去。


 邹玉娴们几个人,转过土堆不久,在她们身后,土堆南边,挂在一棵大榆树上的钟,便发出了闷闷的声音。钟声在漫天飞雪间,在宁静的天空中回旋。随之“大家都来铲雪了。”的洪亮声音,和着风声,钟声,伴随着飞雪,弥漫在天地之间,飞扬在风雪之中。


                   


   奶奶在西屋角门口,拢起一盆火。玉米核在火盆里,尽情地燃烧着。淡淡青烟,弥漫了整个房间。熊熊大火,映红了堂屋,照亮了西屋。围着邹玉娴的秦冬荣、秦夏荣和范玉梅,感到阵阵热浪,扑面而来,暖洋洋,恍如初春。


 扫完雪回来的秦鸿渊,一会蹿进西屋,一会蹿到堂屋,一会又依偎在李二奶怀里,将玉米核放进火盆。被放进火盆里的玉米核,由黑色渐渐变成红色,象铁炉里烧红的铁,通体透红。看着通红的玉米核的表面上,慢慢地覆盖上一层白灰,秦鸿渊伸着胳膊,又将手中的玉米核,轻轻地放入火盆,随之,一缕青烟,又缓缓升起。


 吱吱的踏雪声,伴奏着一个高亢的声音,随风刮了进来:“嫂子,玉娴没在家?”奶奶尚未回答,李二奶笑着说:“在家里,在给你二哥做棉袄。”三奶抱着长长短短的木棍,迈着不大不小的小脚,踏进门槛。扭头朝西屋看去,与刚刚抬起头的邹玉娴,四目相交。邹玉娴微笑着说:“三娘来了。”三奶面含笑容地朝邹玉娴点了点头,欲言未语之时,瞟到了邹玉娴旁边的秦夏荣身上,正在微笑的脸,瞬间覆盖上一层薄霜,并佯骂道:“死丫头,让你帮我做双靴子,你说你有事,却躲在这里偷懒。”秦夏荣对三奶的话,充耳不闻,低头专注于邹玉娴怎样剪衣服。秦冬荣笑着解围说:“三娘,何必生气呢?夏荣不做,一会我给你做。”瞬间,三奶的脸,犹如春暖花开般地笑着说:“你妈都不舍得让你干活,我咋舍得让你来做,还是让你嫂子做吧。”范玉梅笑着说:“三娘是怕冬荣姐做的不好吧。”秦夏荣头也不抬地急忙接着说:“就是,就是。帮她做双鞋底,吵得我头晕。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怎么做都不对。一会吵得就让人生气。”听了秦夏荣的话,三奶想训斥秦夏荣,还未开口时,邹玉娴便笑着问:“三娘,靴子带来没有?棉袄做好就做。”三奶笑着说:“带来了。你们先做棉袄,不急。”秦夏荣见三奶拿出两双靴子,疑惑地问:“怎么成两双了?不是一双么?”奶奶笑着说:“你这孩子,不让你做,少管闲事。”三奶把长长短短的木棍放在火盆边,笑着说:“这些武贵都不用了,拿来烤火。天冷,不要冻着了她们。玉娴,冷了就过来烤会火。”秦夏荣呆着脸,两眼睁的圆哼哼地说:“你们看看,我还是不是她亲闺女?怕嫂子冷,就不怕我冷?”李二奶说:“你这孩子,多大了,还争宠?”奶奶说:“你也该留一点,天这么冷,你自己不烤火?”李二奶笑着说:“大姐,你不用为她操心,拿过来了,咱就烤,她还能缺这点柴?”三位老太太围着火盆,三奶把秦鸿渊揽在怀里,烤着火,闲聊着。


  “奶奶,没有下雨,房子咋会漏雨了。”秦鸿渊平淡地对奶奶说。奶奶淡淡一笑说:“没事。屋里暖和,雪化了,流不下去,就滴下来了。”李二奶关切地说:“唉!这房子,也真该收拾收拾了。这么多年了,都是这个样子,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三奶说:“那有那么容易!你不是不知道,从我进这个家门,这三间房子就是这个样子。那时候,家境还算可以,一家还五六个劳力,大妈又那么能干,都没有能力把房子盖起来。现在,武荣不在家,武贵年轻撑不起事。武富那样,武华又不顶用,谁还能撑起这么大的事?”李二奶叹口气说:“唉!的确是这样!东西先不说,就是这个心,也没有人能操得起!”奶奶若有所思地叹口气说:“这房子,也一百多年了!我嫁过来的时候,西山墙就已经有点歪!这又几十年过去了!妈在世时,也商量过翻修这房子。那个时候,家里还有百十亩地,他们兄弟几个也都能撑起事。可是,商量了几次,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唉!”秦鸿渊听了奶奶的话,从三奶怀里抬起头说:“奶奶,等我长大了,咱们盖新房,不要这房子了。这房子太低太暗,早晨读书都看不清楚字。不象我外婆们家的房子,又高又大。坐在屋里看书,亮堂堂的,也看得清清楚楚。将来我就盖一栋,象我外婆家那样的房子,让你和我妈住。”听了秦鸿渊的话,李二奶慈爱地抚摸着秦鸿渊的头笑着说:“好孩子,我们都等着住你盖的新房。”邹玉娴一边做着活,一边与秦冬荣们低声说着话。偶尔从她们的谈话中跳逸出来,听一听,几位老人的谈话。秦鸿渊说长大盖新房的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雪终于停了,太阳仍然躲藏在云层背后,天空依旧灰蒙蒙。风声也不再那么地紧促,偶尔的一两声风声,带着哨音,呼啸而过,让人们陡感到寒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没有了满天的飞雪,人们也不再窝藏在黑屋里,三三两两地走出家门,朝生产队的牛棚拥来。牛棚里,聚满了人,人们窝在这烟雾缭绕的牛棚里,说三道四,谈论着荒诞怪异的话题。弥漫在牛棚里的烟雾,虽然呛得许多人流着眼泪,却也不舍得离开,这唯一暖和、热闹、开心的地方。然而,孩子们却按耐不住这种枯燥无聊的寂寞,他们时而跑进牛棚,时而在雪地上追逐。


十几个男孩,聚集在牛棚前的广场上,身轻如燕地在雪地上滑翔。看到他们在滑雪,慢慢地在他们周围,聚集了许多孩子和大人。他们的飞速滑翔,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引来了这些围观者的欢笑与哄闹。看着他们的滑翔,有人为他们揪心,希望他们不要摔倒,平平安安。也有人不停地大声吆喝,恐吓,唯恐他们不会摔倒。也有人殷切地希望,他们同时摔倒,象叠罗汉一样,相互跌在一起。那样,就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快乐与欢笑。个别人在想方设法地让滑雪的孩子们摔倒,以此来引起人们的哄堂大笑,给他们带来心理上的满足。秦鸿渊不停地在滑雪的孩子们中间穿梭滑行,他时而金鸡独立滑行,时而蹲在地上滑行,时而旋转滑行,偶尔会在滑行中,来一次腾空转体。看着他那惊险而又优美的动作,给人们带来了视觉上的刺激与享受,同时,也让许多孩子羡慕,让许多孩子模仿,让更多的孩子们摔倒,摔倒在这光滑如镜的雪地上。一个人的跌倒,绊倒了许多孩子,他们冲创着,叠压着,交缠着,惊叫着,争吵着,欢呼着,引来了围观者热烈的掌声和五花八门的欢闹声。                                                                     


  嬉笑声,吵闹声,喝斥声,怒骂声,相互交织在一起。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在挂满积雪的树林间盘旋、飘扬、回荡。秦鸿渊突然大声喊:“这样滑雪不过瘾,也没啥意思,如果咱们从土堆上往下滑,那才刺激、过瘾。”秦鸿渊大声说完,便从人群中窜了出去,一个人迅速朝土堆上爬去。厚厚的积雪,几乎掩盖了他的身影。牛棚东南角的土堆,象一座洁白的雪山,越过许多树梢,超过土堆南北两旁大榆树的主干,耸立在牛棚前的广场上。秦鸿渊手脚并用地爬上土堆,选择一处坡度比较平缓的地方,坐在厚厚的积雪上,双手用力在厚厚的积雪上一撑,便身轻如燕地从土堆上飞速滑下。正在滑雪的孩子们,看秦鸿渊安然地从土堆上滑下,滑行速度比平地滑雪快了很多。这种既刺激,又冒险,又没有危险的滑雪方式,不仅吸引了大大小小的孩子,就连那些围观的大人们,也忍不住怦然心动。大大小小的男孩,蜂拥而至,竞相爬上土堆。有几个小姑娘,也手脚并用,朝土堆上爬。爬上土堆的男孩子,有的从秦鸿渊滑过的地方,小心翼翼滑下。有几个年龄较大的男孩,为了滑行速度更快,更刺激,也为了吸引众人的眼球,显示他们的勇敢,表现他们的英勇,选择了从土堆较陡的地方滑下。然而,在他们还未滑到一半时,由于滑行速度太快,无法掌控身体,就连翻带滚地朝土堆下栽去。正在看热闹的大人们,看到这种情景,大吃一惊,怔在了那里。几个反应迅速的年轻人,惊呼着,迅速朝从土堆上,翻滚着栽下来的少年们跑去。他们企图拦截住他们。然而,他们不仅没有拦截住几个人,反而被几个人下坠之势推倒。和几个男孩一起,从土堆上滚跌下来。值得庆幸的,土堆四周的积雪很厚,他们从土堆上跌落下来后,虽然弄得全身上下到处是雪,却没有受到伤害。


 几个年轻人从积雪中爬起,几个男孩,却仍然坐在雪地上,痴痴发呆,怔怔地看着围观他们的人群。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少年突然放声大哭。他的哭声,唤醒了另外几个少年内心的恐惧。瞬间,几个人,悲恸欲绝,号声震天。突如其来的哭喊声,惊动了牛棚里正在说笑的人们,说笑声嘎然而止。人们蜂拥而出,乱糟糟地询问着,出了什么事?从雪地上站起,正在拍打着身上积雪的几个年轻人淡淡地说:“没事。这几个家伙,从土堆上往下滑雪时没有掌控好,从土堆上滚了下来,被吓破了胆。”人们围着几个少年,正在问长问短时,比秦鸿渊大了两三岁的秦盛运,恰从土堆上飞速滑下。老五爷秦文仁看到从土堆上滑下的秦盛运,大声呵斥道:“是不是你带头从上边往下滑?看我不揍你。”秦盛运怯怯地用手摸着头,低声说:“不是我。”秦文仁怒气冲冲地问:“不是你,那是谁?是谁带你们从土堆上往下滑?如果不说实话,看我不揍你。”站在秦盛运附近的一个小女孩,看到秦盛运要挨打,扭扭捏捏,怯怯地小声嘟囔:“不是我哥,是秦鸿渊。”站在秦盛丽身边的一个小女孩,喜笑颜开地大声说:“是鸿渊带着我们从上边滑下的,太刺激了,太好玩了。他真聪明,为啥他啥都知道?”秦盛运看到妹妹为了维护自己,说出真相时,立刻喝斥道:“盛丽,你敢说。”然而,这个仅比秦鸿渊小几个月的女孩,还是说了出来。她身边的另一个小女孩,又立刻给予了证实。其实,即便秦盛丽不说,大家心里也清楚,秦盛运不可能带头从土堆上往下滑。每个人心里都认定,这一定又是秦鸿渊惹的祸。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秦鸿渊这个小家伙,什么冒险的事情都敢做。孩子们做的那些坏事,基本上都是他出的馊主意。夏天从池塘边的柳树上往池塘跳水洗澡;双手抓住树枝荡秋千;带着秦家的男孩子们和村里其他家族的孩子们打架;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和其他村庄比他们大五六岁的孩子们对垒。每一件坏事不仅少不了他,还是他带头去干。特别是在和其他村庄的那些孩子们对垒时,他小小年纪所表现出来的气势,颇有古代英雄们的气概。面对强敌,英勇无畏,敢于冲锋陷阵。而且,他还颇有指挥才能,在他的指挥和带领下,常常把对方打的溃不成军。


 秦文仁听了秦盛丽的话,大声地问:“秦鸿渊呢?” 站在秦盛丽身边,扎着两个小辨子的小女孩,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看了看秦盛丽,见秦盛丽低着头,便大声说:“刚才他还在这里,看到你们从牛棚出来,就从那边溜走了。”顺着女孩手指的地方,洁白的雪地上,留下几串清晰的脚印。李老二严肃的面孔中透着笑意说:“就知道是他惹的祸。除了他,谁敢从这么高的土堆上往下滑?”秦文仁淡然一笑:“唉!这孩子!”接着又说:“这几个孩子……,比他们小五六岁的孩子,都知道从平缓处往下滑,他们却从这么陡的地方滑下,不摔跤才怪哩。唉!”就在人们七嘴八舌议论之时,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土堆顶端。土堆顶端的积雪,几乎埋着她的腰,她仍然用尽气力,大声笑着说:“我都敢滑,他们真笨,还哭鼻子,也不害羞。”人们惊愕着,尚未反应过来,她已喜笑颜开地,从土堆上滑下。滑到土堆底部时,她从容不迫地从积雪中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笑嘻嘻地说:“真过瘾。”大人们诧异地看着小女孩,仿佛不曾认识。小女孩不顾大家的惊愕,转身又朝土堆上爬。看着她在土堆边的挣扎,人们啼笑皆非。


李老二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秦文仁一眼。两人分别从土堆南北方向包抄过去。躲在土堆东边的秦鸿渊,听到吵闹声戛然而止。便向他身边的几个伙伴,打了一个手势,几个人迅速钻进,土堆不远处的厕所里。秦文仁与李老二带着大家来到土堆东边,土堆东边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散乱的脚印,通向土堆东南角不远处的厕所。两位老人相视一笑,陡然童心大起,带着大家,悄悄地朝厕所方向走去。突然,一阵惊呼,从土堆西边传来。秦文仁与李老二听到惊呼声中,伴随着杂乱的哭喊声,放弃了去抓秦鸿渊的童心。一群人急急忙忙赶到土堆西边,只见三四个七八岁的少年,一个个成了雪人。几个人坐在雪地上,张牙咧嘴,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两三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蹲在他们身边,怕打着他们身上的积雪。秦文仁看到秦盛丽蹲在几个人身旁,厉声地问:“怎么回事?”一个男孩怯怯地说:“他们只不过是从土堆上滚了下来,就把他们都吓哭了。”原来这几个男孩,看到那个比他们还小的女孩,从土堆上都能安然无恙地滑下。几个心中充满渴望的少年,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手脚并用地爬上土堆,从土堆顶,奋力滑下。由于他们用力过猛,便翻着跟头,从土堆顶,象滚雪球一样地翻滚而下。几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情景,惊恐万状,胆破心惊。几个人被吓的不知所措,滚到土堆下面,躺在雪地里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放声大哭。大人们见几个少年安然无恙,便随着秦文仁朝牛棚走去。看到大人们离去,围在土堆下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对老五爷秦文仁的禁令,谁也不敢去违背。他们只能围在土堆下,仰望着土堆顶端,想象着从土堆顶端滑下的激情。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仿佛是天籁之音:大人们都走了,你们还怕什么?孩子们听到这个声音,怔了片刻,便一轰而上,争先恐后地朝土堆爬。刚刚哭过的几个少年,擦了擦眼泪,也加入到其中。正当少年们欢呼着,竞相从土堆顶端滑下时,一个男孩,怯怯地站在土堆顶,羡慕地看着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孩子们相继从土堆顶滑下。他们有两三个人前呼后拥着相继从顶端滑下;也有独自从顶端悄然滑下;也有两个人抱在一起,从顶端滑下;也有两人一组,手牵着手,几组人相拥,前仆后继地滑下。他们一边滑着雪,一边狂呼乱喊。突然,几声惊呼,穿过这些孩子们的欢呼声,在牛棚前的广场上划过,象闪电,象利箭,震憾着正在滑雪的孩子们的心。


                  


土堆脚下,南北大路东边,一个二百多平方米的小池塘里,秦鸿渊正滑翔于池塘的冰面上。冰面虽有厚厚积雪,仍然光滑如镜。秦鸿渊一时掌控不住,跌倒冰面,从池塘中央,滑向池塘东岸,两只脚也深深地陷入岸边的积雪中。蹲在池塘岸边的几个少年,忍不住大声惊呼。他们的惊呼,再一次惊动了刚刚回到牛棚的人们。人们迅速从牛棚里蹿出,跑到土堆下。秦文仁看到站在土堆顶的孩子们,紧张兮兮地朝土堆东边张望。秦文仁疑惑地问李老二:“二哥,又出啥事了?”李老二疑惑地说:“不知道,不会是在池塘?”李老二话未说完,就带着众人朝土堆东边跑。他们刚刚跑到土堆旁边的小路上,就看到秦鸿渊,正在池塘东岸挣扎着想爬起来。秦鸿渊抓住从池塘岸边,伸向池塘冰面雪白的柳枝,准备站起来时,柳枝突然折断,秦鸿渊又被重重地摔倒在冰面上。看到这种情景,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道:“邹玉娴来了”。本来在池塘的冰面上,不慌不忙,从容淡定的秦鸿渊,立刻一手撑着冰面,扭头在岸边张望的人群中,寻找着他的母亲邹玉娴。秦文仁淡淡地说:“你妈没来,不要急,慢慢起来。”秦鸿渊在人群中,没有看到母亲,便长长嘘了一口气,顺势躺倒在冰面,任围在池塘周围的人们怎样轰吵,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冰面上,两眼望着茫茫的苍穹,享受着这喧嚣中的宁静,他的灵魂,好似从池塘的冰面上,缓缓升起,慢悠悠地,飘向茫茫的苍穹,去感受那天际的静谧。几个年轻人,绕过池塘,来到池塘东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准备跳下池塘时。李老二急忙阻止道:“你们千万不要下去,让他慢慢爬到岸边。”秦鸿渊仿佛刚刚神思归属,淡淡一笑说:“你们不用下来,这点小事算什么?用得着你们大惊小怪?!”于是,他不再小心翼翼地去抓伸向池塘的树枝,而是坐在冰面上,两腿弯曲,用力一蹬,手在冰面上同时用力一撑,便站立在冰面上。就在他站立起来的同时,冰面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围在池塘周围的大人和孩子们,听到冰面发出的声音,心都揪了起来,瞬间,池塘岸边,一片宁静,轻风可闻。秦文仁和李老二的心,也一下子沉了下去。秦鸿渊似乎没有听到冰面发出的声音,嬉笑着,象燕子一样,在冰面上滑了一圈,才从池塘东岸,掠到了西岸。秦文仁与李老二各伸出一只手,刚把秦鸿渊拉上岸。秦鸿渊便用力甩掉秦文仁与李老二的手,从人群中蹿了出去。人们惊愕、不懈之时,他已蹿离众人,转过身,轻轻地呼唤:“妈。”人们这才发现,站在他们后面的邹玉娴。


邹玉娴正在做着棉袄,秦盛兰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她,秦鸿渊在池塘滑冰。邹玉娴闻言,扔掉手中针线,迅速朝池塘这边跑。秦盛兰,秦冬荣,秦夏荣和范玉梅紧紧跟在邹玉娴身后。奶奶、李二奶、二奶和三奶不解地看着几个人相继往外跑,二奶疑惑地说:“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二奶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不安地看了看奶奶。奶奶似乎没明白二奶的意思,淡定地说:“咱们也去看看。”奶奶们走出楼门,远远地看见邹玉娴们几个人,躲在土堆的一个角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小池塘那边,奶奶便明白了一切,站在楼门外,注视着邹玉娴们的一举一动。


邹玉娴看到秦鸿渊跌倒时,心都扭在了一起。秦夏荣忍不住要喊,邹玉娴迅速阻止了秦夏荣。就在这时,秦文仁与李老二带着一群人朝池塘拥来。人们围在池塘周围,邹玉娴这才悄悄走过来,躲在人群后面,又让秦盛兰和范玉梅遮挡住自己。鸿渊拉住的柳枝折断时,邹玉娴的心象被吊了起来。此时此刻,她多么想扑下池塘,把儿子抱起来。然而,她却没有那样去做,她也不能那样去做。她知道,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儿子会因她的出现掉进冰窟。所以,她忍着揪心的痛,看着儿子在冰面上挣扎。秦鸿渊被拉上岸后,她才从众人身后现身。既想对儿子进行惩罚,又想紧紧地把儿子抱进怀里。然而,面对顽皮的儿子,为了儿子的尊严,她忍住内心的情感,保持着沉默。她是一个母亲,不仅要教育儿子,怎样做人,怎样处事。在众人面前,她还要给儿子以尊严。虽然儿子还小,也不能让他失去尊严,更不能让他失去自尊。


  一个人,从小就知道自尊,不失尊严。长大后,才能知道自尊自爱,才能受到人们的尊敬。


 秦鸿渊跑到了远处,这才回过头叫了一声妈,接着远远地绕开众人,飞速朝家里跑去。奶奶紧紧抱住,蹿进楼门的秦鸿渊,严厉中带着几分慈祥地说:“以后不准再去池塘滑冰,掉进去怎么办?”邹玉娴面含微笑地和大家打过招呼,在几个人的拥簇下,就象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和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家走。然而,邹玉娴却在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情感,并把这种情感,深深地埋藏在内心深处。


                 


白茫茫的田野里,一条乌黑的马路,在一群人的脚下缓缓延伸。队长范宏伟领着十几个年轻人,把马路上一尺多厚的积雪,铲到马路旁边已经堆满积雪的水沟里。老人、孩子和妇女们又把残留在马路上的积雪,扫到马路两边。在这白茫茫的原野里,几十个秦家的男女老少,有说有笑地打扫着马路上的积雪,阵阵欢声笑语在这空旷的原野上空飞扬。


几位远离众人的老人,在这欢声笑语中,愉快地轻声交谈着。一位身子佝偻的老人,对身边的几位老人们说:“玉娴这个办法就是好,这样一扫,地上干干净净。雪化的时候,路上也不再到处是泥,老的少的走着也好走。”一位年约五十的老人,用力扫着残雪,说:“唉!这孩子,想啥事情,想的就是周全。”不远处,一手拿着烟袋,一手拿着扫帚的老人,抬头看了看,在马路上扫雪的男女老少,感慨地说:“从她嫁到咱们秦家这几年,咱们秦家越来越象一家人了。不再象过去那样,沟东和沟西分得清清楚楚。还有那几家,本是一家人,也分的一清二楚。多少年来,相互之间,红白喜事都不往来。想想过去咱们秦家的情形,咱们那里还象是一家人?那里还象是一个家族的人?唉!大家出身的人,和我们这些小家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从小受的教育不一样,见的东西不一样,想法也就不一样,见识也就不一样,处事方法也是不一样。在他们那个村庄,一个村子的人,就象是一家人。虽然有几家外姓,他们之间也是相亲相爱,和和睦睦,相互帮助。那里象咱们秦家,都是一个老祖宗,彼此之间还是你抠鼻子我挖眼。唉!”“我也到过她们村庄,她们村庄的人们就是热情。认识的,不认识的,凡是经过他们村庄的人,还是到他们村庄做买卖的人,无论有什么困难,大家都会热情地帮助你。那里象咱们村里的人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一个家族的人,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象老大媳妇那样贤惠的人,咱们村里有几个?老大媳妇那样贤惠,也没有改变咱们秦家过去的这种风气。”秦老八感慨地说。“老大媳妇在咱们村,可是受到老少尊重。村里谁家有事,老大媳妇不到场?谁家有事,不去找老大媳妇?老大媳妇…”秦老九话未说完,一个正在扫地的老人说:“九叔,这几年,玉娴没少给你鞋穿吧?你现在脚上穿的鞋,也是的吧?你身上这件破棉袄,是不是也是玉娴给你的啊?我知道大嫂救过你的命,你感激大嫂。大嫂在咱们秦家多少年?玉娴才来几年?我看要不了几年,玉娴在村里的威信,也并不比大嫂差,说不定比大嫂更受人尊重。”突然,一个童音:“你们这几个老家伙,又在背后说人坏话。”花音未落,他已从几个人身边蹿了过去。几个老人,尚在惊愕之际,紧随少年身后的四五个少年,又迅速从几个老人身边的逢隙掠过,吓了几位老人一跳。与此同时,那个童音又在前面响起:“难得下这么大的雪,你们却把雪铲了,真是太没意思了,走在雪上多爽啊!”一个中年人笑着说:“你娃子就知道玩着爽。”这时,童音已越过人群,在白茫茫的雪源上空回响:“哈哈哈,是你们太没有情趣了。咱们冲啊。”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们,紧紧地追随着他,朝远方奔去。正在扫雪的孩子们, 一个,两个,三个,十几个孩子,扔掉手中工具,远远跟随在他们身后,沿着马路,在雪源上狂奔,就象一匹匹野马奔驰在雪原上。欢声笑语,在茫茫的苍穹中荡漾,使清冷的旷野,充满了无限的生机。


望着这群远去的孩子,秦武贵无奈地说:“大嫂要求那么严,还是这么顽皮,没有一刻让人省心。”范宏伟望着雪地里尽情奔驰的孩子们说:“大嫂文静、腼腆,说话也是轻声细语。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她大声说过话。”范宏伟话未说完,一个人哈哈大笑地说:“她生的孩子,没有一点象她,却象老大。武荣小时候,也是这样猴跳。我、文福、盛春、文涛、还有海子,我们几个年龄差不多,很多坏事,也是武荣带着我们去做。不过,这小家伙,比武荣有头脑,也比武荣强,胆子也比武荣大。”秦和财说:“和他爹相比,是有过而无不及。这小家伙,那一刻消停过?哪一件气人的事会少了他?大人小孩都被他耍的头痛。”秦武贵说:“鸿渊安静下来的时候,的确很象嫂子。说话也有摸有样,礼貌周全,完全象个小大人。顽皮起来,的确是让人头疼。以他的顽皮,如果不是嫂子严加管教,他还真敢上房子揭瓦。”范宏伟说:“我看他也就怕大嫂,大嫂只要呆着脸,他就灰溜溜地,很乖。”一直默默不语的秦文仁说:“你大嫂打他的时候,也很吓人!在咱们秦家,老的少的,谁也没有挨过那样的打!屁股都被打成了紫的。唉!为了那两根汽车内带,被你嫂子狠狠揍的那一顿,你大妈都心疼得直掉眼泪。你五奶也为这件事吵了我几句。”秦武贵说:“他那次挨打我也在跟前,嫂子是把他关到屋里打的。我就奇怪,那次屁股被打成那样,竟然一声没哼。要是其他小孩,不知道会哭成啥样?他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上午被打成那样,下午却又惹了大祸。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他竟然把赵辉弄到小坑里,差点让赵辉没命。”……秦文克却说:“这小家伙,很有记性,别看他顽皮。从那以后,他对什么东西看都不看一眼。你给他再好的东西,他也不要。这一点,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范宏伟说:“他在这方面的确比别的孩子们强。这一年多来,我仔细观察过,只要是嫂子坚决反对的事,他从来不犯第二次错。”秦和财笑着说:“咱们小时候,谁没有偷过东西?那一次,玉娴也有点过分。小孩子偷点东西算啥?”秦武贵说:“咱们队有几个孩子不拿别人东西?恐怕也只有鸿渊不拿别人的东西。我妈说这是嫂子教育的好,大奶那么贤惠,也没有做到这一点。”秦和财叹口气说:“你大奶是个好人,村里的老老少少,没有不夸她!”秦武贵说:“我看我嫂子也不比我大奶差,甚至比我大奶还要强。大奶是一个明理人,一个好人,没有人否定。然而,大奶也只是一个老好人,没有嫂子理智,没有嫂子会做人,没有嫂子会处事。咱们沟东沟西的关系,大奶就没有嫂子处理得好。大奶更没有把大伯、二伯教育好。在这一点,大奶更是不如嫂子。”范宏伟笑着说:“如果不是他们又赌又吸,你们至少也被划为中农。就是被划为地主,也不过分。在咱们村,有几家能有一百多亩地?就你们家。文福爷们五六十亩地,都被划成了地主。龚家,才三十多亩地,也被划成了地主。”秦武贵颇不服气地说:“这样说,他们赌博还赌对了?我看他们兄弟几个,都是败家子。有钱赌博,有钱抽大烟,却没本事把房子盖起来。堂屋西山墙斜成那样,如果不是几根棍支撑着,早就倒了。遇到下雨天,那一次不是外边大下屋里小下?为了接雨,屋里摆满了盆盆罐罐。这几天下大雪,大妈就没有合过眼,为什么?虽然有一间破草房不漏雨,却又四面透风。不知道他们兄弟们都做过什么?他们又是咋想的?兄弟几个混成那样,大奶却无能为力,我看大奶也不过如此。”李老二严肃认真地说:“话不能那样说,你大奶有你大奶的难处。那个时代的人,她能做到那样,已经很了不起了。在那个时代的人,不要说是一个妇女,就是一个男子,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你大奶所能做到的一切。”秦文仁说:“在为人处事方面,大嫂的确做的不错。不要说在咱们村,就是这方圆几里,甚至十几里,也没有人比大嫂做的更好。但在教育这方面,大嫂的确不如玉娴。过去玉娴不识字,玉娴为了教育鸿渊,和鸿渊一起读书识字,这几年玉娴识的字,不比我们识的字少。读的书,也不比我们读过的书少。而且,她还以自身为榜样,培养鸿渊。教鸿渊怎样尊重老人,怎样爱护小孩。教鸿渊怎样做人,怎样做事。告诉鸿渊,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这一点,大嫂的却没有做到,玉娴也的确比大嫂做得好。”秦文福说:“在这一点上,我也很佩服玉娴。有时间,玉娴问的东西,连龚老师都无法回答。龚老师对我说过,玉娴现在问的一些问题,都让她感到吃惊。如果不是玉娴跟她学过拼音,她都不敢相信玉娴过去不识字。”范宏伟说:“我听玉梅说,嫂子每天晚上,都会和鸿渊一起读书。”秦文仁说:“是啊,如果不是针线活太忙,她每天晚上都会和鸿渊一起读书。她现在已经背完了《三字经千字文》、《四书五经》和一些古书,现在正和鸿渊一起背《唐诗宋词》。”秦文福说:“前一段时间,她还问我《道德经》上的几个句子怎样解释,难道她已经会背《道德经》了?”秦文仁淡淡地说:“不仅会背,还背了许多注解。听玉娴说,这许多书都是她爷爷的藏书。”


                


夜已深,村庄静悄悄。偶尔的狗叫,惊醒了,藏在屋檐下的麻雀。麻雀扑楞几下翅膀,又将头缩到翅膀下。四周灰蒙蒙,洁白的积雪,映着淡淡的夜色。昏暗的灯光,穿过窗纸,与夜色相融合,更显冬夜的沉寂。房间内,煤油灯旁,邹玉娴和秦冬荣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悄声低语。邹玉娴不停地把一件衣服,在两手间来回翻转。坐在她身边,留着两条辨子的秦冬荣,纳着鞋底。邹玉娴偶尔回过头,看一眼躺在身边的秦鸿渊。秦冬荣看到邹玉娴是那样的关注秦鸿渊,便低声地问:“嫂子,今天鸿渊那么做,你为什么不管教他?”邹玉娴凝望了秦鸿渊一眼,低声回答:“今天他只是顽皮,并没有做错事。顽皮与做错事不一样,顽皮是孩子们的天性,可以给他讲道理,让他以后注意就行。做错事,就必须要惩罚。惩罚后再给他讲道理,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惩罚,一方面是让他知道,做错了事,就必须要付出代价。另一方面,是为了加深他的记忆,让他永远记住他曾经犯的错,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果是犯了错,那怕是很小一件事,也不能放过。小事不管,将来就会犯大错。等犯了大错,一切就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三国志》中刘备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老子在《道德经》中说:‘为之乎其未有,治之乎其未乱。合抱之木,作于毫末。九成之台,作于累土。百仞之高,始于足下。故慎终若始,则无败事矣。’‘民之不畏畏,则大畏将至矣。’所以说,孩子的教育,应该从小开始,从小事开始。对于做错的事情,必须要严格要求。不能顾惜,不能纵容。不能因为溺爱孩子,就对孩子不进行严格要求。让孩子放任自流,就是积小恶而成大恶。将来只能害了孩子,而不是爱孩子。所以,对于孩子做错的事情,无论大小,都不能放过,更不能纵容。鸿渊的表哥,有次做错了事,我四嫂打他时,我大妈和我妈们几个人,看着我四嫂打他,都没有阻拦一下。不是我大妈和我妈们不心疼,正因为心疼,才会看着我四嫂打他,而不加阻拦。孩子做错事,打孩子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教育的手段。所以,打过孩子后,一定要和孩子好好地沟通,告诉他挨打的原因,让他知道,他错在了那里。让他知道,该怎么做人,怎么做事。”“妈,姑,你们还不睡?”睡在床上的秦鸿渊,突然对她们俩人说。秦冬荣笑着责备:“你这孩子,吓了我一跳!”她扭过头,见秦鸿渊又翻身睡去。秦冬荣又笑着说:“这孩子,又发呓症了。”“冬荣,和你嫂子早点睡吧。做不完,明天再做。”奶奶透过角门,看到西屋微弱的灯光,关心地说。“妈,你睡吧,我们一会就好。”奶奶又对冬荣说:“不要让你嫂子做的太晚了,让你嫂子早点睡。”“知道了,大妈,放心吧。 ”夜,又归于宁静。瘦小的灯头,在夜中散发着微弱苍白的光芒,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人的心。


煤油灯又亮起,秦鸿渊坐在煤油灯前,默默地读着书。偶尔会扭头看一眼,正在熟睡的母亲。他知道,母亲又熬了一个通宵。他不愿打扰母亲,一个人悄悄地爬起来。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默默地,认真地读着,妈妈托五舅从兰州稍回来的,已经发黄的书本。这是一本唐诗,书本里的诗句,有五舅注的拼音,也有妈妈请学校老师注的拼音。秦鸿渊忘不了,为了给这本唐诗注拼音,妈妈特意把老师请到家,亲自给老师做了六个合包蛋。在那个鸡不下蛋的冬季,六个鸡蛋,意味着什么?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对于孩子们来说,一年能吃一个鸡蛋,尚且值得炫耀,何况是六个鸡蛋?更重要的是,妈妈对老师那毕恭毕敬的态度。因此,把这本书熟背下来,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妈妈的殷切希望,更是对奶奶拿出这些鸡蛋的回报。在这个知识被忘却的年代,在这个读书不被重视的岁月。奶奶和妈妈能够这样做,他就更应该做到,奶奶和妈妈希望他所做到的:好好读书,认真学习,将来做一个有能力、有本事的男人,做一个能够造福老百姓的男人。这是他的责任,也是奶奶和妈妈对他的期望。正因为如此,无论他怎样顽皮,奶奶和妈妈的话,却从来没有被他所忘却。


邹玉娴虽在熟睡,没有邹玉娴的陪伴,秦鸿渊毅然爬起来读书,并没有因为没有邹玉娴的监督,他就偷懒睡懒觉。秦鸿渊虽然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去做,心里却清清楚楚。这都是邹玉娴这些年来,悉心教导的结果。因此,在这个宁静而又寂寞清晨,很多人都在周公那里畅游时。而他,一个孩子,却能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默默地背着书。


一个人的教育,来自于多个方面。对一个人具有深远影响和重要作用的教育,是来自于家庭方面的教育。家庭教育,不仅受到家庭内部环境的作用,还受到家庭外部环境的影响。家庭内部环境和外部环境是相辅相成,相互作用,它们共同决定着家庭教育的成功与失败。


  家庭内部环境的教育,是家庭教育的基础,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基础教育。它对于一个人的成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它对一个人,个人习惯的养成,和道德品质的培养,起着关键的作用。


  个人习惯的养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家庭教育,对于一个人个人习惯的培养,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一个人的个人习惯,首先是通过家庭教育来实现。一个人养成什么样的习惯,和一个人所受到的教育,有着很大的关系。一个人,做什么,怎么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事情的标准是什么,做事情的程度是什么。做事情应该坚守的原则是什么,做事情应该遵守的道德底线是什么。以及怎样与人交往,与人交往所要遵守的原则是什么,与人交往所要遵守的道德底线是什么。这些标准,都对一个人的社会活动,进行着严格的约束,从而使一个人形成了一种习惯。这种习惯的养成,就在于一个家庭的教育。不同的家庭,就会有不同的家庭环境和不同的家庭教育。不同的家庭教育,就会形成不同的个人习惯。不同的个人习惯,对于一个人能够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起着关键性或决定性的作用。不同的个人习惯,对于一个人,在社会活动中,是否能够遵守社会的行为规则,具有重大的影响。是否能够取得成功,有着一定或深远的影响。是否能够获得社会的认可,具有一定的重要作用。对于有着良好习惯的人,他们在社会生活中,就能自觉地遵从于社会的行为规则,遵从于社会的道德标准。做人做事,中规中矩,知进知退,进退有度。因此,他们就能获得社会的认可,获得人们的尊重。对于一个没有良好习惯的人,在社会生活中,面对于社会规则,就会无所是从,任性而为。不能遵从于社会秩序,不能遵守社会的道德标准。做人做事,就不能顺应于社会的行为规则。对于一个不能遵守社会规则的人,理所当然地不能受到社会的欢迎。这对一个人的成功,无形之中,形成了许多障碍。这也是为什么,受到严格家庭教育的孩子,在社会生活中,更容易取得成功,更容易获得人们赞同,更能在社会中稳步发展的原因。对于没有形成良好习惯的人,不仅在社会中处处碰壁,而且还不能建立起一个良好的社会关系。没有一个良好的习惯,即使取得了成绩,也会因为自身的个人习惯,不能得到社会的真正认可,不能受到人们的尊敬。还有可能,在取得一定的成功后,因为不知进退,做事无度,没有一定的社会行为规则,而遭到一切可能的厄运降临。所以,一个人的个人习惯,对于一个人的成长,发展,起着重大的作用。而这种个人习惯的养成,就在于家庭的教育。所以说,家庭教育,对一个人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一个人道德品质的培养,也就是一个人的个人素质与修养的培养,也是一个漫长发的过程。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家庭教育,同样起着重要的作用。道德品质的培养,伴随着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它与个人思维和个人的社会习惯相融合。它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和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做人做事的原则,相互促进,相互制约。也可以这样说,一个人,在个人习惯的形成过程中,慢慢地建立了个人的道德观念,形成了一个人做人做事的准则,一个人的社会行为准则。或者说,一个人道德观念的建立,规范了一个人的社会行为标准。具有一定的社会道德观念的人,在其社会活动中,就会自觉地遵守社会的道德行为准则。一个人在社会活动中,是否能够取得成功,道德观念起着重要的作用。对于一个无视社会行为准则的人,又怎能得到人们的认可,得到社会的尊重,获得人们的敬重?对于一个不能遵守社会行为准则的人,对于一个不能受到社会尊重的人,又怎能够在社会中立足?又怎能够取得成功?当然,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也许有个别人,会取得一定的成功。但是,这种成功也只是暂时的,最终仍然会被社会所淘汰。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中,不凡其例。因此,家庭教育,对于一个人的成长,对于一个人的发展,对于一个人的成功,对于一个人的成就,对于一个人的前途,对于一个人的人生,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说,家庭教育,是一个人的基础教育。或者说,家庭教育,对于一个人的人生,起着重要的尊用,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家庭教育,奠定了一个人的基础教育,是一个人走向成功的基石。


  家庭教育的外部环境,对于一个人的教育,起着一定的作用。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有助于一个人形成良好的社会习惯,培养一个人具有社会道德标准,使一个人具有良好的社会行为。反之,一个恶略的社会环境,对于一个人的成长,起到相反的作用。这就是为什么孟母三迁的原因。孟母三迁,就是为了寻找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有助于对于一个人道德观念和行为标准的培养,有助于对孟子的教育。这也就是《道德经》中:‘居善地。’;‘六亲不和,案有孝慈。邦家昏乱,案有贞臣。’;‘善人,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也。’孔子所言:“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大学》: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从古代先贤们的言论中,我们可以看到,社会环境与个人之间的关系。所以说,社会环境,对于一个人的教育,具有一定的作用。在家庭教育中,家庭的外部环境,对于家庭教育的成功和失败,具有重要的作用。


家庭教育,对于一个人的成长,起着重要的作用。它不仅培养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还培养了一个人的道德观念。或者说,对于一个人的个人素质和修养,进行了培养,使一个人具有良好的个人素质和修养。为一个人走向社会后,能够做到遵道守德,能够遵守社会的行为准则,能够遵守做人做事的道德底线,能够融入到社会中,能够获得人们的尊重,能够走的更远,走的更高,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奠定了坚实的个人基础。所以说,家庭教育,对于一个人具有深远的影响。


秦鸿渊专心背书之际,奶奶悄悄进来,朝秦鸿渊招了招手。秦鸿渊缓缓地放下书本,看了看熟睡的邹玉娴,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奶孙俩来到厨房,秦鸿渊和奶奶并肩坐在锅灶前,喝着奶奶递过来的开水,烤着灶膛里冒出的熊熊大火。秦鸿渊凝望着熊熊燃烧的木柴,满脸疑惑地问:“奶奶,为什么她们都来找我妈帮她们做衣服?难道她们不会做吗?”“因为你妈做的衣服好。更重要的是,你妈不辞劳苦,乐于助人。衣服做得好,是她自己的本事,乐于助人是她的善良。你将来长大后,首先要善良,只有你心存善念,你才会愿意帮助别人,才会乐于帮助别人,别人才会让你帮助,这是你做人的根本。其次是自己要有本事,只有有本事了,你才能够帮助别人,不然就会心有余而力不足。跟着你妈学会了做人,你将来就会成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乐于帮助人的人。你好好读书,才能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你才能够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奶奶的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院子里传来。随即,是轻轻地一声叹息。秦鸿渊听到这声轻叹,热情地说:“老五爷,快进来,喝点开水。”秦文仁踏进门槛,接过奶奶递过来的一碗开水,又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唉!……玉娴这孩子,心肠太软,谁来相求,她都答应。现在可好,咱们秦家大人孩子的衣服,都来找她做。村里很多人,也来找她帮忙!这么冷的天,天天熬夜,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奶奶无奈地苦笑着说:“都是左邻右舍,开了口,咋能拒绝?”秦鸿渊似乎没有听出奶奶和老五爷的言外之音,平静而淡然地说:“我外婆曾经告诉我,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帮助别人,也就是帮助自己。如果能够帮助别人,就要尽心尽力地去帮助别人。将来自己遇到困难时,才会有人来帮助你,才会有人愿意帮助你,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个理。”秦文仁淡淡一笑问:“你外婆懂的道理可不少?她还懂得什么?”奶奶笑着说:“他外婆出生于大家,大家出身的人,见的东西多,懂的东西也就多。”“嫂子。”三奶陈氏站在院子,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奶奶尚未回答,三奶已跨进了厨房。她将手中的两个鸡蛋,放在锅台上说:“昨天下午,鸡突然下了两个蛋,让玉娴补补身子。快过年了,她又该忙了。唉!这孩子!”三奶又转身对秦鸿渊说:“这是给你妈补身体。你可不能吃。鸡再下蛋了,给你吃。”秦鸿渊嘿嘿笑着说:“我知道,我明白。”“明白就好。”三奶以为秦鸿渊说明白,是指不吃鸡蛋。却不知道,秦鸿渊小小的脑袋里,明白却是另一种含义。三奶又悄声问:“昨晚,玉娴又熬通宵了?”“我催了几次,她一定要做完再睡,我也没办法!”三奶自责地说:“昨天我就不该把靴子那过来!”秦文仁低声问秦鸿渊:“今天早晨读书没有?”秦鸿渊扮了一个鬼脸,并没有回答,而是说:“今天早晨,把那几个懒家伙,全都叫起来。”“不用了,他们几个在牛棚等你。”“哈哈,这太阳还没有出来,怎么就落山啦,啊!”三奶转身说:“你这孩子,太阳还没出来,就想着太阳落山,是不是想睡懒觉?……”三奶话未说完,秦鸿渊已悄无声息地蹿到了院子。


                


万道霞光,从东方射出,挂在天际的几朵白云,被霞光照得红彤彤,五彩缤纷。无际的雪原,在霞光中闪闪发光。耸立在旷野,那一株株,一行行,纵横交错,笔直雪白的杨树,形成一道道美丽的风景。几只麻雀,在冰天雪地间,万道霞光中,喋喋不休地,吵吵闹闹,打破了雪原的宁静。一条黑黝黝的羊肠小道,在茫茫的雪原上延伸,似乎要延伸到天际,与湛蓝的天空相衔接。黑色的小道与洁白的雪原相辉映,犹如一幅优美的水墨画。小道上,一群孩子,在霞光中,迎着初升的太阳,飞奔着。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着呼呼的喘气声,给这宁静,寂寞的雪原,增添了无限的生机。


奔跑在最前面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喘着气,惊呼:“啊……真是太美了!蓝天!白云!霞光!彩云!白皑皑的积雪!还有那与蓝天镶嵌的雪原。那一株株,一行行,耸立在天地之间,矗立在蓝天白云下,挂满白雪,光辉圣洁的树木。真是太美啦!”清脆的声音,在霞光中,在白茫茫的雪原上,飘扬、回荡。清脆的声音,仿佛一道道利箭,穿过霞光,穿透清冷的空气,射向蓝天下的白云,射向挂在天际,那红彤彤,金碧辉煌,五彩缤纷的彩云。他抬着头,背着双手,站在洁白的雪原上。静静地,象诗人,慢慢地,仔细地,认真地,欣赏着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美景。围在他周围的两个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呈现在天空中的奇景,无不心潮彭拜。秦文仁环视四周,内心感慨:可惜!这时,一个八九岁的少年突然问:“你在看啥?”另一个男孩也急不可待地问:“是不是发现了兔子,在哪里?”大家听说有兔子,乱七八糟地问:“在哪里?在哪里?”秦鸿渊对同伴的质问,置若罔闻,仪态洒脱,欣赏着人间,天际的仙境。看着秦鸿渊悠闲,自然,洒脱的神情。秦文仁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秦鸿渊的妈妈—邹玉娴。邹玉娴在田间干活时,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神态。她在人群中,出现这样的神态时,仿佛鹤立鸡群。她神态优雅,仪态万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与此时此刻的秦鸿渊,非常相似。这时,在秦文仁心里,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他没有想明白。但他知道,这是一种圣洁的光辉,一种可以让人仰视,不可近观的光辉。正是这种光辉,让他模模糊糊地感到,邹玉娴虽然为人随和,与人为善,却又给人一种隔膜。然而这种隔膜,并没有拉远邹玉娴与人们之间的距离。反而这种隔膜,却给人一种可亲,可敬,而又可威的感觉。

  “冲啊。”秦鸿渊突然大声喊道。瞬间,他象一匹脱缰的野马,奔驰在无际的原野上,在这洁白的雪原上,尽情地奔跑着。奔跑中,在霞光万丈,金碧辉煌的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在那遥远的天际,秦鸿渊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孩子,一个人无论将来做什么,都必须要有一个强壮的身体。只有有了一个强壮的身体,才有力气,有精力,去做你想做的事。……要想有一个强壮的身体,必须从小开始锻炼。…知识靠你自己去学习,身体也要靠你自己去锻炼。要想把身体锻炼好,必须要有吃苦精神。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必须要坚持。只有坚持不懈,才能把身体锻炼好。……不仅锻炼身体要坚持,无论做什么,都需要坚持。……遇到再大困难,坚决不能退缩,只有坚持不懈,才能取得成功。……一个男人,要有男人的勇气和气魄,要有男人的胸怀和胆识。……不畏艰难困苦,不屈不挠,披荆斩棘,勇往直前,敢于承担,敢于担当,这才是一个男人,一个男子汉。这样的男人,才能受到人们尊重,受到人们拥护,才能成就一番事业,才能走向事业的巅峰。……孩子,妈妈不能陪伴你一生,你也不能在妈妈庇护下生活一辈子,你必须要学会自力更生,要学会自强不息。……未来的路,还要靠你自己去走。”听着天际那空灵的声音,想着妈妈不只一次谆谆教导。秦鸿渊迈开步子,踏着没膝的积雪,在茫茫的白雪上,奋力奔跑。在他身后,留下了一串坚实的足迹。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