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来临
只有深夜来临
灵魂才能得以安放自己
在灯未被熄灭之前
一堵雪白的墙,与我
面壁思过
四周的静
将身体和思想掏空
那些打碎的和未被打碎的
在微弱的光亮中
渐渐剥离
多少个这样的夜晚
我们
任由回忆走进死角
任由寂寞和孤独爬满床头
任由一个个深夜消失
也任由,一丝丝曙光
亮出天际
➣ 虔诚的母亲
双膝下跪,两手平摊
把渐白的发髻
深藏于掌心之中
黑暗将光亮掩埋以后
母亲在指定的时间里
将一身老骨头躬成
一把年久失修的犁耙
深耕那个属于她的世界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漫长而短暂的距离内
所有的琐屑与委屈
被最后一盏台灯熄灭
十字架前
那些熟练的、僵硬的动作
被无数个黎明和夜晚重复
忠诚可爱,无人能及
窗外,乞丐蹒跚而行
枝头隐匿的小鸟不语
汽笛三声两声
这样的时空缺乏生气,甚至
与死亡也更加接近
佝偻着身子,念念有词
母亲用虔诚和忏悔将
所有的苦难都收容膝下
灯光里的冰和黑暗中的冷
在祈祷声中
变得异常温暖起来
而我始终无法到达
母亲跪拜的高度
➣ 会呼吸的夜
她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像一个失眠的少妇哀叹容颜易逝
那些掉落的枝枝叶叶
是她吹散的头发
被陌生的行人踩踏又被风卷起
缺少青草池塘处处蛙的小城
只有这些泛黄的叶片携带记忆
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
看不见的绿
避居在城市的心脏,被夜晚发酵
那微凉的风让你感知生命的延续
前方那片白,是尚在流动的血液
不远处那路的转角
有涌动的水在压抑地流淌
我曾记得,那是你反复出没的场所
天空若隐若显的繁星,接连闪烁
是你血脉里跳动的名字
被强制褪色的老照片,浸满水渍
挂在通往黎明的章节里隐忍疼痛
此时她吐出的凉风
比任何时刻都寒意逼人
➣ 郁积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屏住呼吸的那一刻
所有的暗流都向我涌压过来
眼睛里充满肿胀的血丝
那团火焰在不远处照射着我
奋力伸出的双手被烈焰熏黑
十个手指发出十种疼痛
钻心的感觉让我说不出口
蚂蚁躲进洞穴,露出狰狞的
微笑,那只乌鸦瘫软在枝头
羽毛松散,嘴角蠕动
濒临死亡的最后时刻
还在为我吟诵最后的哀歌
无数颗星星忽然坠落天空
那团火焰也随之熄灭
任凭如何点燃,也点不亮
荒野上的那片死灰
➣ 无语的夜晚
无语的夜晚,夜很安静
一座守望的空城
只有风扇独自摇着头颅
楼顶上的马桶
时时传来抽水的声音
黑暗王国中的精灵
随跳动的心房一起
在闹钟的滴答声里摇摆
在这无语的夜晚
掀起一场无形的风浪
一双颤栗的手
将夜的窗棂打开
疲惫的眼睛被精灵们
拖动到黑洞似的窗外
才发现城市的夜空里
没有星星
无语的夜晚,夜在涌动
深藏在小木屋里的柴火
就会随这黑夜的火种
不自觉地燃烧起来
➣ 夜晚,我坐在一块石头上
从八点开始
我就这么坐着
风往我领子里钻的时候
我正看一个女人从身边走过
寒冷的霓虹灯里
裸露出雪白的皮肤
我的血液在迅速流淌
我转过脸的时候
一个乞丐伸着肮脏的手
向我乞讨
我摸了摸泛白的口袋
没有加以理睬
对面的小肥羊里
冒着雪白的香气
让我想到那个,雪白的女人
又让我联想到,关于杜甫的诗歌
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从石头的
缝隙里渗入到我的耳根……
就这样,我什么也没有做
从八点到十一点
孤零零地坐在一块石头上
整整胡思乱想了
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