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史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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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濠岛诗会上认识海君的，并得到他的一本诗集《风与花的爱情》，所以第一印象是：海君是一个青春写作者，写爱情的。一想到爱情，那都是年轻激情过剩所致，仿佛过早走入婚姻生活的我已经再走不进那个唯美而多情的时代了。后得以读到他的组诗《低处的声音》倒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海君的这组诗写得中规中矩，且大多从日常和个人的体验出发。以《低处的声音》为名，无疑是将自己置于卑微，这样更有利于去发现更具普遍的遭遇和困境，更好地去阐释真相背后的疼痛。
第一首《写诗》：“驮着生活行走的人/路，越走越深”。海君落笔直接，充分显示一个诗人的自信与从容，善于用一句话来道破真相，直抵人心。他用词也很准确，现实生活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永远甩不掉的包袱，总把希望寄托于远方，而远方往往又不是之前所希望的，于是“路”走下去只能是“深”，只能是一个“无底洞”。
道破真相之后，海君不满足于这一种揭示或者是抒情，不拘泥于这种普遍的格言式的结论，而是从更多的角度去演绎这种悲剧，让这“低处的声音”接近“心灵”，甚至试图伸越。
我觉得，海君在这里面里无论作为一个观察者，或者是一个地在场者都始终是站低处的，这样的姿态使他的诗歌更加丰富，而又使人生之悲剧更接近内心的疼痛。
一是无法逾越宿命之痛。诗歌的写作往往不是极限的于经验和知识，而是用对生命的感受去书写的，这种书写理性的成分很少，而诗歌中的疼痛就显得更为真实，更为深刻。这组诗中的《雪夜》一节：
那一年冬天，父亲用身体抱紧雪夜/想要走到田野的尽头/认清自己的宿命/从此，再也没有回来/那应该是一个最漫长的夜/许多年过去，已记不清他离去的背影/只记得母亲后来也在一个雪夜/背着月亮逃逸，田野已荒芜/没有尽头，乌鸦飞不出喊下的声音
这一节描写父亲“想要走到田野的尽头”，要去“认清宿命”，不难看出父亲此时身处绝境而又想去抗争又最终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而“母亲”呢？虽不是重复着“父亲”的命运，但最终也一样走不到尽头，甚至“乌鸦飞不出喊下的声音”，这种显然是一种消极的人生，而又何尝不是真实的人生！
《祖父》一节，写得另一种人生的态度，但结局却是相同的的。“他不识字，喜欢在夜里沉默/总用烟气写意生活的情感/后来，他习惯用咳嗽麻痹寒气/直到他去世的前一晚，还未能咳破夜的命运”，对于命运“祖父”与“父亲”、“母亲”不同，他借助的是用“烟气”来“麻痹寒气”。可见“祖父”的“不识字”让他不可能用更多的方式，比如写诗来与对抗或消解现实，他只有抽烟，用烟雾来书写，来麻痹自己。可是，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未能咳破夜的命运”。
二是无法抵达原乡之痛。许多人年龄越长，在精神上便越对过去产生眷恋，但并不是渴望回到过去，更多是的无法抵达精神的原乡的呐喊或者呻吟。这种情况，海君在这一首诗里表现得更加突出。如《生日》：
越来越多的人退向远方/包括我，不分昼夜的退/绕着一棵树/把黄昏走成一个圈/倘若幻想太漫长/那就走回一条河流/落日会在那里等着
退，在这里是一种渴望，也是常人固有的一种状态。一个人经历长了、久了，便会产生漂泊感，这并非只有身处异乡的人才会有，常人都会有。但是，要找到或者回到灵魂可以“栖居”的地方，于现实中是一种不可能，这个地方往往只能是“乌托邦”，遥远而难以触摸得到。所以，诗人说“把黄昏走成一个圈”。而“倘若幻想太漫长/那就走回一条河流/落日会在那里等着”，反而表现出一种短暂的“坦然”，感觉像是寻找到了什么，但又想着最终只会有“落日”。诗人在这里，似乎体验到了生命的虚无与实有，意识到了命运的无常与自己的无能为力，其中隐藏着隐隐的漂泊之痛。再看最后一节：
触摸的是夜的眼泪/沧桑的呼吸带着几份清瘦/撞碎网下的色彩/梦见你梦见的，在掌纹行走/听，反复地听，暗中无语/把岁月喊破，转角相逢的/两行虫鸣，还有一角日子/守夜人，并非回乡人
成熟的诗人，总是试图使自己的句子更接近真相。夜是什么？孤独、寒冷、黑暗、是精神的异乡。梦是什么？是度图对抗与挣脱。然而，最终还只能在宿命的“掌纹”上行走。诗人，最终还是无法挣脱出来，无法完全自排解与放逐，只能做“守夜人”，无法“回乡”，渴望“返乡”之火仍然在暗处艰难地发着微弱的光，精神上的苦楚与压抑在字里行间无法被藏匿起来。
这一组诗还是特别有厚度的，节与节之间并不是一个递进的关系，而是对生活与精神的散点透视，将生活、心灵、命运的真实交叉进行呈现。并从个体的体验之中延伸出来，将个体的体验与大众的普遍体验相通融，使之更具深度。
一个写作者，往往比常人有更加敏锐的感受，特别是对来自于生活本身的缺陷，命运的无常所带来的精神上的疼痛会让他不断地去追问，即使这一切的追问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海君在这一组诗里将一个个现实摆在面前，让感情在文字的场景中去迸发，是一组灵魂的哀歌。
虽然这组诗给予我们的只有疼痛的体验，没有一个明了的答案。但是，诗人于现实之中能做一个发现者、发问者，就已经很足够了。因为，这种疼痛很精彩，使我们不至于麻木。而答案，永远只能是未知，诗歌只有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