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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史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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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2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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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夹缝里的光”——古草诗歌印象

第一次读古草的诗是在微信上,应该是公号“诗本纪”推出的,我读得不多,对古草的了解也非常少,只能从她的简介中获知“80后”、“全职母亲”这些信息。现在,反复地读了她的一部分作品,“女性”这一个词语却不断地在我的脑子里浮现。

读女性的诗歌,我感觉女性更适合当诗人,她们的诗歌更有接近天然的语言,具备柔软的特质、美好的气息、细腻的声调等,更能揭示生活乃至生命更深的秘密。古草的诗歌也是如此,她用自己的观察、语言和思想书写真实的自己。在古草的诗里几乎看不到有堕落的成分,特别是像“身体的揭秘”、 “癫狂的造句”等带有强烈扭曲个体身份东西。她许多时候倒像一个孩子,细心用诗歌的语言观照日常和自身,寻找“夹缝里的光”。

古草的诗中的意象并不陌生、不艰涩难懂,语言自然、质朴,读起来亲切。她总是自在、轻灵而又准确地传达她源于日常和琐碎之中所获得的经验和感受,如这一首诗:

一地的泡沫

话语黏腻

风声出现在盘碗之间

瓷器,和旧菜色

我曾设想过这样的生活

不多不少

犹如石磨碾过谷子

——《春天》

春天里的生活是“一地的泡沫”、“话语黏腻”,诗中用了九个字貌似随意,实则精准地抓住南方独有的季节特征。在对外在的事物感知的基础上,她又很自觉地转为精神的观照,且保持得相当冷静,并不触及得过于深远,一个比喻“犹如石磨碾过谷子”并将内心的真相轻轻托出。诗歌中的情感往往谈不上节制与不节制的问题,但是语言或形式上的节制却往往能促使文本的表达效果趋于更佳。古草的诗里,这样的句子很多。如:

甜味像是虚无/橘子们安静地列队站着/等待其中的一个率先离场

——《人事》

你看见,一个阳台停下/一个房间停下/一个不知在哪里下落的太阳/停下

——《旧年》

一排合欢在路旁站着/有人经过时/枝头一片朦胧

——《合欢》

我个人非常喜欢这种随意而准确、纠结而又轻灵的表达,因为这往往会引向我们进入一个简约而不单一的世界,甚至这个世界还是丰富的。

古草诗歌中的这种良好的语言质地,更多还是在于她敏感的直觉。诗歌是“最敏感”的艺术,“一切与心灵有关的追求与创造活动都源自对日常生活的不断发现和回归”。良好的直觉能力,使古草往更能抓住日常特别的诗意,从而使她的诗歌更带有灵性,给人一种清新纯净的感觉,且蕴藏着一种使人灵魂触动的力量。

是的,古草是用直觉写诗的女人。朱光潜在《诗与直觉》中说,“美好绝妙的诗句来自诗人的直觉,是生生不息的”。古草敏感的直觉、加之个人的独特经验,使她更好地对日常进行挖掘和延伸,特别是在现实与虚幻之间,在生与死之间的书写上都能营造一个诗性的世界。当然,清新纯净的言语背后,有不可消解的痛感。

每一个夜晚依次是

婴儿的嘴唇。黑树。停止的手。

三点钟城市的扫把。

一条向外的河流。一杯朦胧的水。

等待五点的鸟鸣炸开黑暗

在曦光中,我已忘记昨夜的梦

如同忘记日常

清晨有撑开的骨头

在崭新的体内嘎嘎作响

它拨动钟摆

让一些人迅速地奔跑

进入另一个梦境

——《一天一夜》

在这一首诗里人与物、声与色、内与外的一切,“嘴唇”、“树”、“手”、“扫把”、“河流”、“水”等,都使“夜”变得具体可感,让人感到这是一个喧嚣的夜,又是一个缥缈不定的夜,一会看似已经沉重不堪,一会又虚幻若梦。峰回路转,白天开始了,又是同样的感觉,“曦光”让我“忘记昨夜的梦”,“钟摆”象征的时间 “让一些人迅速地奔跑/进入另一个梦境”,沉重急促之中又落入“另一个”虚幻缓慢的“梦境”之中。敏感的直觉,使古草更善于抓住具体的物象,写出她自身对事的独特感受和体验。在存在与虚无之间的矛盾,现实与虚幻之中的纠结,古草常常是信手拈来,把这种自身的困境和生命的状态通过诗渗入到肌肤之中,向日常经验的内部掘进,在生活纵深处搭建与灵魂深刻关联的桥梁。如:

有鱼搅动海洋

海水注满空虚的壳

你接受了大爆炸和未明

翻滚的石头向上跌落

你开始勤于修剪枝叶

打扫房间

清理让人愉悦

梦境还是一层一层地压上来

仿佛要让所有的前世

都在虚无中重演一遍

——《孕》

怀孕,只有女性才有这样的权利,也只有女性才有这种神圣与伟大。女诗人陆忆敏曾写过一组诗关怀怀孕经历的诗《室内的一九八八》,描述女性妊娠期间的内心的感受,诗中所表现出是即将成为母亲的期待和向往。而这首诗不同,语言表现上如童话,像是梦幻式的叙事,但是很快就落入于更生命本身的探寻中去,对精神困境的叙述。当然这种困境是积极的,古草喜欢将之视为“梦”、“梦境”,她的许多作品都提及这两个词,但是她绝非是在“梦境”之中,而是不断地从“梦”中醒来,这种使她的诗歌在日常之中又超越了日常,冷静、单纯语言在不经意间又触发我们对生命的思考。

从日常直至进入对生命的洞悉和哲悟,这需要有超常的直觉和澄静的内心,不然其书写就容易陷入对日常表面的叙述,甚至带上没有意义的聒噪和游戏之中,定然也无法找到真实的诗意。古草的诗歌看似在不厌其烦地拾掇日常与琐碎,即兴叙述,实则已经在不经意之间超越了日常本身。除了以上所列举的篇目,在她的诗里写到母亲的诗句,显得更突出。

作为一个女性,古草更能深入体验到“母亲”这一形象。古草有两组写母亲的诗,《病母记一组》和《祭母辞》,还有《亡者》、《清明》等也应与此有关。是的,诗歌似乎在母爱、生死的面前更显示出非凡的力量。这种力量是一种特殊的体验,它带来的东西太多,甚至有时觉得世界此外无它。《病母记一组》中:

北芪六两,红参十二钱

你和时间赛跑

掌握沙漏的人有诡辩术

大陶瓮里

水是活的,火也是活的

你候在炉火之上

遇见走失的自己

和一片隐秘的白云

——《病母记一组》第一首

用“药”入诗,并通过想象转移在“时间”的拷问上,由水与火的“活”的想象进入对生命质疑与审视。人的“生”,往往是抵不住疾病,抵不住时间的驱赶。时间催人老去,疾病将生命夺去,无常将亲情打碎……

这世界如尘土啊

你腹中经历过乾坤

如今漆黑一片

四周是流沙

碰到坚硬都散漫

碰到温暖有若无

现在你是一面海

动也是不动

慢慢析出盐分

——《病母记一组》第五首

最终“母亲”也好,“我”也好,“你”也好,经历过“乾坤”这个人世,都会是“如今漆黑一片”,“温暖”也“若有若无”,最终都会是“一面”“慢慢析出盐分”的海。诗中就这样轻盈地带过一切,犹如飞鸿踏雪,留下了几点无法排解的忧伤,又体现着对生命的梳理的过程,往往出乎意料。又如她的《亡者》:“一个死者所能给予的最大回应,莫过于/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对所有真情流露及奋力表演报于同等的沉默”。一个安静的“沉默”,就道出了无法说出的一切情感、生命的真相。可以说,古草的直觉是立体、全面的,很完美地聚合她对实与虚、物与人、人与我等的一切感觉,横面透视加之纵深挖掘,基于日常而又在试图抵达生命真实的内部。

古草确实像一棵古而新的草,她有着有对事物和生命敏感的直觉,她的诗歌有天然的质地,纯净的语言却蕴藏着一种灵魂无法抗逾的力量,像一束光在寻找一个缺口。但,她又是独立和谨慎的,正如她诗里所说的:“空白的感觉美好/风已经更频繁地冲过我的额头/我就跳进海里/假装很多事情都没有参与”,她的假装是因为不想浑浊与虚妄的现实泥潭,但她实际上在主动地参与,并在日常之中寻求“安慰”和“夹缝里的光”。

我所说的这些零碎的感受,只是对古草诗歌的肤浅的认识,不构成所谓的观点。

我相信,古草所寻找的那束“光”,一定如她的诗一样质朴、清澈、纯净,蕴藏着最能触动灵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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