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树

在人流穿梭的一条乡间小路旁，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橘树。橘树的主人三年前突然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只留下一座破败的土屋，孤零零地卧在路旁的蒿草中。已经没有人记得橘树主人的具体长相。人们路过这里时，往往都是目不斜视匆匆而过。

这条路是通往市集的要道，平日里人来人往，挺繁忙。

不过，在每年的八九月间，过往的人都会在这里停留一下。因为那棵硕果累累的橘树。橘树差不多和它的主人一般年龄，与旁边那座颓丧的茅屋相比，它确实精神多了。当然，路人在此停留的理由只有一个，吃橘子。树大橘子多。每年，这棵橘子树都会给路人献上一段酸酸甜甜的记忆。

吃过橘子的人都对橘子的味道交口称赞。也只有在这时，人们才会顺便想起它的主人。人们一边吃着鲜甜的橘子，一边感叹着那个名叫阿祖的男人不幸的遭遇。

在所有吃橘子的人当中，有个叫老三的人对阿祖较为知情。因此，关于阿祖的大部分印象都是由他拼凑的。为此，他吃的橘子最多。

据老三说，橘树主人阿祖是个可怜人。他本来有一个勤快的妻子，两人也育有一个懂事的儿子。可生活总不按常规出牌。先是他的妻子因家族遗传的羊癫疯突然发作，洗衣服时，失足掉进池塘淹死了。阿祖深受打击，从此跟丢了一条魂似的。谁承想儿子长大后又变得十分叛逆。父子关系一度紧张，后来儿子中途辍学外出打工，一年后在上海因参与打劫而被捕，由于情节相当严重，最后被判了重刑。阿祖听到消息后哭骂了一天一夜，再见到他时，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路人从此见他每天呆坐在屋门口，手中握着个烟斗，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前的橘树。刚开始，一些熟人还会在路过时打声招呼，但阿祖目光阴郁，根本不理会，只是叼着一根没有烟丝的烟斗一个劲干嘬着。时间一长，人们只当他受不了打击变傻了，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人们是在橘子成熟的九月才发现阿祖有很长时间没有露面了。不过红艳艳的橘子冲淡了人们对橘树主人的兴趣。刚开始，人们摘橘子时还会朝屋里象征性地喊一声：老祖啊，口渴摘你们家几个橘子吃吃啊！当然都是不等回答就一手一个地拽将起来。后来，摘橘子的人络绎不绝，有些人甚至走几里路特地赶来摘橘子。直到有一天，一个胆大好事的少年溜进了那间茅屋，发现屋中像是遭遇了打劫似的，箱翻柜倒，一片狼藉，别说人，鬼影子都不见。人们得知情况后，一阵猜测，一阵唏嘘，一阵感叹，然后，蜂拥而上，将树上幸存的橘子统统用棍敲了下来。

大概在一树橘子彻底被路人的肠胃消化时，橘树主人阿祖的去向才有了些说法。不过由于消息来源不统一，去向问题也就出现了一些分歧。有人说，阿祖疯了，有天晚上跑进深山，再也没出来过，估计不是被狼吃了，就是死在哪个山洞里。有人说阿祖其实去了上海，到监狱里看他儿子，后来没钱回来，就在上海火车站附近做了乞丐。如是云云，不一而足。不过人们也就议论了一段时间，很快便无人提起。

这个叫阿祖的人没多久便被吃橘子的人淡忘了。

数年后的某个晚上，有个起了歪心的家伙开着辆三轮车来到橘子树前。他抡起一把铁镐就开挖。他想把这棵橘树迁到自家院子独占。

随着树下的土被一层层地挖起，一个秘密也就此被挖了出来。动歪心的家伙竟在橘树根下挖出了一具白森森的骸骨，辨不清是男是女。那家伙吓得两眼一直，差点背过气去。待缓过神，连忙冲尸骨磕了几个响头，颤兢兢地将土重新填好，再也不敢打橘树的主意。不过，由于怕惹麻烦，发现尸骨的事儿，他一直守口如瓶。

第二天，路人打此经过时，橘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树根下有新翻的泥土，不过没有人在意。压根儿就没有人朝橘树的方向看上一眼。大家都目不斜视匆匆而过。

因为这不是橘子成熟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