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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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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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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回的心

找回的心(上)   

于兴

妻子身怀六甲的时候,我的心情很矛盾,既想要儿子,又想要女儿。
斗转星移,眨眼儿,儿子已长成了大人,往昔的女儿梦也让时间刷洗的淡漠了。
阳春三月,世间万物开始迎接新的生命。一天傍晚,妻子突然抱回一个女婴,说是拣的。
小孩长得很水灵,鸭蛋脸,高鼻梁,弯眉毛,双眼皮,大眼睛,樱桃嘴,浓浓的黑发,白净的脸庞,着实惹人喜爱。一家三口为平添了这个小生命而笑逐颜开。当晚妻子炒了几个菜,说要为女儿接风洗尘。
妻子是列车乘务员。那天下午,列车在G站开车后,发现9号车厢48号座位上有一个弃婴。据旁边的旅客介绍,是一位在H站上车的妇女放这儿的,G站前离开后她再没回来。几位列车员和周围的旅客查看了弃婴的身体,没有发现有任何残疾。他们打开弃婴身边放着的纸袋,里面装着两身发旧的小衣服,上面缀着红布条,却没有只言片语。看来这是诚心要扔的围观的人都这样说。最后,经列车长同意,妻把她抱回了家。
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孩子身旁。妻子再一次打开她的褓襁,从上到下,前后左右那有什么毛病?这么好的孩子人家为什么会扔呢?岳母说:这孩子该有俩多月了。当爹娘的真恨心!岳父说:大概是农村超生的,想要儿子,又生了闺女。姐姐说:会不会是私生子?姐夫说:不会的,私生子要扔生下就扔了,还养这么大。
第二天,我逢人就讲,我们拣了一个宝贝儿。并为孩子取名一珠,意为一颗掌上明珠,谐音遗弃的珍珠。弟弟、弟媳闻讯从老家赶来。弟媳连夜为孩子缝制了小衣服,全是里外三新。
我和妻盘算着为孩子请保姆和以后的花销。家里刚买了房,手头拮据的很,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孩子受委曲啊!
妻在家休三天,忙前忙后,围着孩子转。这些天家里好像添了许多人,生活也有了新的滋味。谁回来,一进门先瞧一瞧、抱一抱孩子。我平常很少干家务,这下也主动去做饭洗衣服,好让妻腾出手来照看孩子。那种人世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天伦之乐,一下子把这个家装点得情意融融。
但是,一块愁云很快抹去了我们脸上的笑容。
一周后的一个星期天,经B省儿童医院专家诊断,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位老大夫说:这种病得等孩子十个月后才能做手术,手术费少则万余,多则数万元。
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么好的孩子能有病,心想会不会医院搞错?当日,我们又托熟人到B省医科院附属医院为孩子做了彩超。
彩色荧光屏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孩子心脏跳动的情形。医生边看边向我们介绍:二尖瓣正常,声音也很好。三尖瓣,怎么样?呀!这里有问题,杂音超过4级。医生解释说:这叫心脏先天性闭合不全,也叫缺损。
家庭的气氛犹如黑云压顶,一下沉闷了下来。面对这颗拣来的明珠,是留是弃,一家三口,亲戚朋友间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妻子考虑负担问题较多:我们都挣死工资,抚养这么个孩子每月少说也得三五百元,儿子快上大学了,以后都得自费,去哪弄钱给她治病?
我在想,钱固然是矛盾的焦点,但眼下的问题是进退两难,留下吧,经济问题是一方面,户口怎么办?没有户口将来上学、就业等怎么办?不要又能如何处置,难道说再把她扔掉吗?没病就要,有病就扔,她是一条小生命呀!
儿子很爽快:没钱借钱给她治,我毕业后铮了钱还!
亲戚朋友们大多主张不要:这种病好了罢,如治不好,弄个病病歪歪的孩子在家里,甭说她照顾你们,你们还得照顾她,女孩子有这种病更麻烦,不是找罪受吗?!
也是星期天。一大早,妻子找了两个包装袋,给孩子装满了嫁妆。收拾停当后,竟一时没了主心骨,一次次将孩子抱起,又一次次把孩子放回床上,她仔细端详着孩子可爱的面庞,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断了线一样的泪水不住地滚落在孩子红润而娇嫩的脸蛋上——时间已是下午3点,我终于收住满眼的泪水,咬住欲哭的双唇,对妻子说:走吧!我用自行车驮着她们娘俩,疾速奔向S市第一医院。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说一句话。我拼命蹬着车子,只听妻子一直在抽泣——我们按预先商定的办法,乘星期天人少的机会,我在前边探路,妻子抱着孩子在后,一楼还有来来往往看门诊的人,就跨上了二楼。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静得很。我躲到房角里,妻子环顾了一下四周,把孩子放在了口腔科门口的连椅上。我的心像做贼一样心惊胆战。楼道里不时有凉风吹来,妻子用抖动的双手把两个纸袋挡在孩子的头顶,然后,掀开盖在孩子头上的被角,双手抱住孩子的小脸,亲了两口,嘴里嘟哝了句什么,便掩面冲下楼去——我没有走,整个下午我都在医院门口转悠,我想亲眼看着有人把孩子抱走。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过去了,仍看不到有人抱走孩子,我的心扑咚扑咚乱跳,几次试图再进去把孩子抱回来,几次走到楼梯下,又把两条无力的腿抽了回来。
晚霞开始退去,夜幕已经降临。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冲进医院,爬上二楼。楼道里空无一人,孩子有人抱走了!
我提着的心没有放下,大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春风拂面,春寒料峭。漆黑的夜色里,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妻子坐在沙发上不住地落泪,儿子在一旁发愣。在四处空寂、一片压抑的气氛中,儿子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们是在犯罪!是的,此时此刻,我们都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
孩子心脏跳动的声音在激励我们,孩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在蔑视我们,我心烦意乱,无法入眠。孩子丢弃了,我们的魂也丢弃了,我像得了神经病,一天几次跑到医院转悠,妻子整日以泪洗面,我整日坐卧不安。悔恨、抱怨、叹息、泪水陪伴着我们。
我再也忍受不住了,我要找回孩子,找回她那颗缺损的心,来弥补我们愧疚的心。
第二天晚上,我拨通了S市福利院的电话,没有孩子的下落。
第三天,我到医院四处打听,没人知其去向。
第三天晚上,我和妻子将几张寻人启事贴到医院门口。
第四天,我们又在医院委托熟人帮助打听。
我和妻子开始在电话机旁静候佳音。第五天晚八点,终于得到了孩子的下落。医院公安科来电说,他们于那晚九点送进了S市福利院。
我欣喜若狂地拨通了市福利院的电话,答复必须由医院公安科出面联系。我和妻子打的奔向医院。公安科许同志介绍说:那天下午,急诊室张护士听见小孩哭声,便闻声将孩子抱起,并到儿科进行了检查,确认是遗弃的残疾婴儿,遂交到了公安科。
经医院公安科的热情支持和帮助,第六天下午,我终于将孩子又抱在了自己怀里。在晚霞的映照下,我和妻子端详着孩子可爱的小脸,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相觑的目光中,充满了美好和希望——

找回的心(下)

       于 兴

弱小的残儿几经折腾,高烧不退,腹泻不止,奄奄一息,再次送进了S市第一医院。我为找孩子,着急上火,高烧近40度,倒下了。儿子几天来照顾不好,患了急性痢疾,高烧腹泻,一家4口倒下了3口。岳父为寻找孩子不慎从楼梯上跌倒,扭伤了脚……

一双双热情的手伸向了我们。

S市高新区供水排水公司闻讯,派车派人派出医护人员帮助治病,并把儿子接到公司医务室进行治疗,打针、送药、输液,多少人为我们忙碌着。听说小孩儿需输血,公司副总经理韩惠英马上说:“我是B型血,抽我的。”滴滴鲜血流入孩子的弱体。

医院儿科病房的医护人员都关心着这颗缺损的心,对这个弱小的生命给予了精心地治疗和护理。

孩子尚未痊愈,但我们一家人已彻底打消了抚养、负担、户口、入学等等顾虑和困扰。我们只有一个心思尽最大努力精心抚养她成人。我们也为孩子祈祷:让她缺损的心早日复康!

孩子出院的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人欢聚一堂,庆祝女儿病愈出院。第二天,妻要出车。一大早,岳母就催着把孩子送去,说孩子刚出院,别人看她不放心。

妻出车回来那天下午,我和妻约好一同去接孩子。6时许,当我们跨入岳父的家门时,从老人布满愁云的脸上,马上觉察到事情的不妙……。

省第二医院儿科病区第36号病床前,岳母、妻子、姐姐、姐夫、弟弟、弟媳以及医生、护士都默默地站在那里,整个病房异常沉寂。

我拨开人群,扑到孩子的病床前。只见孩子瘦小的脑袋上,头顶上扎着输液管,鼻子里插着痒气管,嘴里还有一根筷子粗的橡皮管。孩子已哭不出声,只听见急促的呼吸声和嘴里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哈哈声。小嘴在不停的蠕动,好像在说:爸爸,你怎么才来呀!

姐姐轻轻地捅了我一下,把我叫了出去:“你也不配个BP机,把人急死了,几天也摸不着你的人影儿……”

原来,妻出车那天晚上,孩子突然出现腹胀。年近七旬的岳母把姐姐叫来,夜里10点多叩开附近一位小有名气的退休儿科大夫的门,大夫说是受了凉,立即进行了针灸治疗。当晚,孩子哭闹了一夜,腹胀仍不见好。第二天一早,岳母再次抱孩子让这位大夫看时,他见状只摇头:“快送大医院吧!”

H省第二医院床位非常紧张,住院很困难。岳母、姐姐、姐夫跑前跑后,直到下午4点才办了住院手续……。

医生拿着刚刚冲洗的X光片对我说:“从片子看孩子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

我打开孩子的小衣服,只见肚子鼓得像皮球,肉皮发亮,似乎一捅就破。她那双似乎懂事的眼睛无力睁开了,只有小嘴在异常艰难地蠕动。

我和妻守候在孩子身边,一夜未眠。

第二天,孩子的病初步确诊为肠梗阻。医生说病情非常危险,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

姐姐抽空付了S市第一医院的住院费,妹妹买了奶粉、食品等送到医院,弟媳辞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临时工和妻日夜轮流护理孩子。岳父、岳母把多年省吃俭用积蓄下来的5000元存折拿来,说:“这点钱就给孩子用吧,不够咱再想办法。”

病魔折腾的孩子整天整夜不睡觉,不住地啼哭。每声痛苦的哭声都在揪着母亲的心。妻和弟媳整天整夜把她抱在怀里,抱累了放在床上拍一会儿再抱,坐着抱不行就放到童车里晃,就这样过了几十了日日夜夜。

孩子随时都要输血,全家所有的人都验了血型。刚刚二十出头的外甥女是B型血,符合孩子的血型,当场就为孩子献了血。曾在S市第一医院为孩子献血的供水排水公司副总经理韩会英,闻讯专程赶往医院,要求三天为孩子献一次血。该公司护士谢丽华担心韩经理年龄大,如此频繁献血受不了,每次总是抢先赶到医院。俩人为争着献血,还闹出一场误会。

5天后,孩子开始排便了,眼睛睁开了,能吃奶了,全家人几天来悬着的心开始放了下来。但肠梗阻排除后,孩子高烧、腹泻,一天拉几十次,本来就虚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又消瘦了。囟门下陷,面色苍白,浑身皮包着骨头。

一天,经医生会诊,孩子因肠梗阻并发小儿败血病!

药方一个接一个放到病床前,我跑遍了S市为孩子买药。各种价格昂贵的药品始终没有动摇我们的心,有时我和妻手头不方便,岳母、姐姐和弟媳就赶紧去付账。医护人员为减轻我们的经济压力,每次用药都先征求我们的意见,并给予了热情的帮助。一种叫“菌必治”的消炎药百余元一支,孩子用量小,只能用一半扔一半,医生便主动为我们联系了另一位患者共用一支。孩子身体太弱需输营养液,每天100毫升需200多元,在配药中有一种药价格昂贵,一次只用1/3,医院就一次配出3天的药,暂时不用的药放入冰箱。给婴儿治病输液本来就很困难,加上孩子过度消瘦,就更困难了,扎几次都找不到血管。有时几个护士轮流着扎,好不容易扎好了,一会儿又跑了针。有一次,几个护士扎了十来次都没找到血管。为了减轻孩子的痛苦,确切地说减少我们的痛苦,护士们想了不少的办法。

为了孩子,我们全家一个多月来,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到了这个弱小生命上。岳母不顾年老体弱,每天一大早就赶往医院,我和妻几次劝她,你年龄大了就不要每天跑了,她生气地说:“你爸腿脚不好,我不再来看看,怎能放得下心啊!”妻在列车上工作,一走就是3天,工作非常辛苦,自打孩子住院后,她几乎没回过家,一下班就跑到医院。我们的居住地距医院很远,骑自行车要50多分钟,无法送饭。为了省钱给孩子治病,妻子和弟媳要么吃方便面,要么到医院门口买碗小米粥,买个馒头凑合,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一个星期天,岳母包了饺子给妻送来,但孩子哭得哄不下,放不到床上,别人抱还不认,等把孩子哄睡了,上班的时间也到了,饺子一个也没顾上吃就急忙赶去上班。弟媳患有严重胃病,身体很弱,妻一回来就催她回去休息,但她总是回家呆不上几个小时又跑到了医院。

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疗,孩子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尽管病情极不稳定,但孩子每吸下一口奶或能合上眼睡一会儿,我们都感到无比的欣慰。一家人以不同方式对孩子寄托着希望和祝愿。孩子瘦得那么揪心、可怜,岳母和妻总是充满信心地说:“有骨头就不愁肉”。妹妹不知从哪求来一个护身符,希望能给孩子镇邪除病,早日康复。儿子给孩子取了一个乳名叫普楠,祝愿她在这个温暖的季节里普度灾难,茁壮成长。

补记

自《找回的心》上篇在报纸上刊发后,报社又推出了下篇,并设想在孩子康复后再搞一篇续篇。然而,就在下篇将付印之际,孩子的病情出现反复,我急呼记者宋法绪,希望帮助联系转院。宋法绪马上同H省儿童医院联系,董凤岐院长当即决定接孩子到儿童医院,并迅速安排了救护车直奔H省二院。

宋法绪怀揣着报社同仕们的捐款,陪同儿童医院的同志急匆匆赶到病房时,顿时感到情形不妙:3病区36号病床前围满了医护人员,我抓住宋法绪的手,还没言语,泪水已泉涌如注,我哽咽地说:“孩子不行了……”。

守护孩子一夜未眠的岳母在呜呜地哭,为照料孩子而毅然辞掉工作的弟妹已成了泪人儿。

我呆在那儿,只记得医护人员渐渐撤走了,只记得自己脚步沉沉地挪到病床前,茫然地端详那张拳头大小的苍白的小脸。泪眼朦胧中,只觉着宽大的有嫌奢侈的病床上,孩子那细小的身躯是那样坦然而安祥……

可怜的孩子,你好好地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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