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间“聊茶

于　兴

去年，朋友引见了一位茶房的小老板，被请到她的茶房喝了一阵子茶，是我不大爱喝的云南“潽洱”，红红的，稠稠的，总觉得太浓。我比较喜欢清淡些的绿茶，像“黄山毛尖”“西湖龙井”之类的。一次一位朋友了送了几盒子“白茶”也很合口味。

“人走茶凉”，之后就再没光顾过这家茶房。这日，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女姓电话，开口称“于老师”，非常温和、客气地说她新开了一家茶店，起名“草木间”，求我为其题写牌匾。声音甜甜的，脆脆的，似曾相识又不相识，转念记起是那位年轻的女茶老板。牌匾装裱挂好那天，女老板请我前去喝茶，以表谢意。

在一个偌大的茶城二楼我找到了这个叫“草木间”的茶店。女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我，并招呼我在一个古朴而笨拙的木制大台子旁入座。茶台上摆放了一个木制的茶盘，茶盘上摆放着各种茶具，女老板与我面对面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准备为我沏茶，并问我喜欢喝什么茶？我四下里观望茶房的陈设：茶店不算大，四面全是老榆木仿古博古架子，架子上大多是各种各样的茶品。我很快发现了这家茶店的与众不同，在茶店的一角戳着一扇农家人旧时的门扇，铁制的门吊环旧而不锈像一个年代的标记挂在苍桑而厚重的木板上。迎门放了一个深红色的大鱼缸（幅筒），缸上戳了一扇足有两米多高的古旧窗棂。迎面墙上挂了一幅山水画，虽不是名家名作，画技也平平，但与这门板和窗棂一起，折射了主人的雅兴与品位。还有博古架上，茶品间似零乱而又有序地摆放着的各种小玩艺，一下子让我与这位女老板产生了敬意。

我注意了一下女老板。她算不上漂亮，但绝对是属于那种有气质的女性。待我坐定，她便用双手捋了捋美丽的秀发，理了理敞开的外衣，开始展示茶艺。一双纤纤小手像柔嫩的笋尖在茶盘上舞弄着。她用一个木制的夹子从一个茶筒里夹了一小撮茶放进一个精制的宜兴紫砂壶内，从身子右侧的台子上提了已烧开的水壶，先洗了茶，并将洗茶用过的水泼洒在茶盘的上的几只“茶宠”上，而后再将洗过的茶冲沏上。稍许片刻，她再用木夹子从茶盘旁边的一个器皿中取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玻璃茶杯，提起茶壶倒上茶，轻轻放在了我的面前，并恭敬地说：“于老师，请用茶”。于是，我们边喝边聊，最终没有离开茶这个主题。

我对“草木间”感到好奇，遂问其何意？女老板解释说是因“茶”字为“草”与“木”之间一“人”。由女老板的提示，我便想起了陆羽《茶经》中有一句话“茶者为南方之嘉木也”，以此引申我便为“草木间”作得一篇释文：“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茶字人在草木间，茶人乃草木之人，茶事草木间是也。”喝茶聊天中，我感到这位女老板不仅对茶道头头是道，谈及唐诗宋词，可不假思索地吟出几句，谈及文学、影视，也都有自己的见解，谈及佛理道教也有自己的观点，言谈举止透着一种文雅之气和贤淑之美。

看着女主人娴熟优雅的茶艺动作和茶房里古朴高雅的陈设，我首先想到了茶与女人，看来这茶是和女人联袂的，没有了女人茶的雅便无从谈起。在南方见过采茶，这活计都是由女人来做的，据说上上品的茶是由未婚少女来采的。试想花季少女，唱着采茶曲，用细嫩的玉指采茶的倩影，定会让你未品先醉的。还有这茶艺，在西湖，在黄山，在五夷山，在五指山等地都曾看过茶艺表演，皆由少女担当。茶的雅是由女人的美来衬托的，这里的美不仅仅是女人的脸蛋美、身段美，还有动作美，心灵美。

说到茶的雅，我又想到柏林禅寺净慧大师倡导的禅茶文化之精神，即：“正、清、和、雅”，大师认为，儒家主正气，道家主清气，佛家主和气，茶主雅气。可谓无雅不成茶也。由此，我还体会到，喝茶还需有“闲、雅、静、淡”四要素。喝茶是闲暇、闲人的事，忙的风风火火自然无有品茶的兴致，鲁迅先生在《喝茶》中说到：“假使是一个使用筋力的工人，在喉干欲裂的时候，那么，即使给他龙井芽茶，珠兰窨片，恐怕他喝起来也未必觉得和热水有什么大区别罢”。雅就不用赘述，喝茶品茶为雅士所为，粗俗之人与之无关，采茶、茶艺需雅女来做，喝茶的环境更需雅致。喝茶还需“静”，喝茶的环境应清静、宁静，事茶，喝茶之人应心静，当然茶得干净、纯净。试想环境嘈杂，人心烦燥，再好的茶也会无味无兴。“淡”应是喝茶品茶的高深所在。一方面，“真水无香”茶也自然是无味且有味。真茶无香，入口清淡，回味悠香，那才是好茶。一方面，喝茶品茶是一种雅兴，是修身养性、保身健体、陶治情操之绝好途径，事茶喝茶之人通过喝茶品茶，体味人生，体味世界，体味万物，使之能够淡泊心态，淡定处事。

茶还是一个小宇宙，一个“茶”阴阳五行，人生百味无所不容。“茶为嘉木”，属木。此木为阴柔之活木，吸日月之精华，受山川之灵气，得水土之滋养，春生旺而冬墓库，方位东方青龙，即八卦里面的震位。采下的茶青（嫩叶），经炙热铁锅“杀青”，揉捻后慢火烘焙成干茶。木遭金克伐，又被火泄气，性质大变，乙庚合而化金，制成的茶反而隐然有金之形体：无论是“银针”，还是片片如剑锋的“龙井”，还是“美如观音重如铁”的“铁观音”，留心观察，必有同感。冲泡茶叶有两大主角，少其一皆不可：沸水，陶或瓷制茶具。陶瓷乃陶土经几千度高温的烈火烧就，此火刚阳猛烈，为丙火，其精神附于陶瓷之上,炭焙茶；水由柴薪或灯烛之火煮沸，此火斯文温和，为丁火。及至冲泡，水生木而火克金，丙火去其质而丁火去其形,茶道，双管齐下，于是，芽叶舒展而青翠欲滴，云雾缭绕而清香扑鼻。

有道是：“生在山里，死在锅里，埋在罐里，活在杯里”。阴阳五行配以五脏经脉 即是中医之理论基础。中医和命理都认为，一个人的五行平衡停匀，生克得当，即可身强体健，命成运亨。茶叶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与众不同的制作过程，别具一格的冲泡方式，一系列机缘凑巧的阅历，经过反复生克，攻伐，合化，茶叶博取而兼容了阴阳五行的精华灵气，这正是茶叶诸多养生去邪之功效的根源奥妙所在。

茶种类繁多，有红茶、绿茶、黑茶、白茶；有龙井、毛尖、毛峰、银针、猴魁、碧螺春、铁观音、潽洱、金骏眉等等、等等，茶种不同，茶性也不同，细细品来，人生百味尽在其中。品茶就像品味人生，茶有百味，人生亦有百味，满口的酸甜苦辣，个中的滋味只有自己才能细细体味得到，别人如何能知，即使知也只是其中一二而已，不管是苦是甜，最后也只能自己咽下，如果不喜欢，要吐出来，作为品茶，那是不雅，那么如果是人生，已经是不可重来。所以，当一个人真正认识了茶，学会了品茶，那么也就学会了如何面对人生。

2012年3月20日于泉峪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