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兴
当兵时,做过几年放映员。现在想来,那可是当时人人羡慕的美差。在文化生活十分单调和枯燥的年代,看电影几乎成了人们文娱活动的唯一。放电映的到哪儿,总是社会生活的亮点、看点。大人小孩儿簇拥着,围观着,问这问那。那种好奇,那种渴望,那种仰慕,那种盛情,真胜过现在的追星。
唐山柏格庄有部队的农场,按规定放映队每周要为农场部队放一场电影,为此,我们就有机会每月到农场4次。农场的刘成是任职多年的老场厂,粗短身材浓眉大眼,肤色油黑,一口倔话。他右腿有点儿瘸,整天绾着裤腿,身后跟着两条大狼狗,在稻田里转悠,战士们都怕他。大家都不叫他场厂,叫老刘头儿。老刘头儿话粗、声硬,但人实、心善。电影队每次到农场放电影,他都设法为我们改善生活,安排游玩。
老刘头儿爱养狗,他有两条“黑贝”,一条叫“老美”,一条叫“老修”。“三句话不离本行”,叫这样的名儿都与部队当时的政治取向、“假想敌”有关。因美国和前苏联都是当时军事演习的“蓝军”。这两条狗可不是一般的狗,它们都立过赫赫战功,享受排级干部的待遇,每月有52块钱的军饷和45斤口粮,比战士们的待遇还高得多。据说在朝鲜战场上,一次为前线运送弹药的马夫被敌机的枪弹击中,“老美”和“老修”引领战马及时将弹药运往前沿阵地,保征了战斗的胜利。后来,部队将这两位狗功臣安排在了农场。老刘头儿对它们关爱有加,一次,“老美”腿部受伤,老刘头儿派兵抬着,亲自护送到卫生队医治,还为它做“病号饭”。
老刘头儿还爱养鸽子,农场场部有两排瓦房,房檐下全吊的是用木盒子做的鸽子窝。他养的鸽子已不计其数,成群的鸽子整日在农场上空盘旋飞翔。风和日丽,蓝天白云,银鸽飞舞,景致宜人。待到秋日,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浪,如滚滚波涛,翻江倒海。蓝蓝的天,金黄的田,白的、灰的,成群的鸽子在稻浪上空展翅翱翔,那又是一种令人陶醉的景色。老刘头儿还玩儿枪,他有一支小口径步枪整日不离身。我们每次到农场放电影,老刘头儿都伸手打几只鸽子,派兵到水沟里钓黄鳝为我们下酒。次次吃鸽子吃黄鳝,时间长了就有些腻了,一次,老刘头儿说:“弟兄们,咱们今天不吃黄鳝了,吃蛇。”遂叫几个战士到水沟里抓了条大水蛇,叫炊事班为我们做了“红烧水蛇”。还有一次,老刘头儿说:“弟兄们,今天咱们不吃鸽子了,吃黄鹰。”于是,老刘头儿叫上“老美”和“老修”,扛着步枪,领着我们就驱车上了海边的芦苇荡。
一眼望不到边的野芦苇随风摇曳,白色的芦花飘荡着,微风吹来,苇叶唰唰,海鸥啭啭,狗儿狺狺,有几只黄鹰在蓝天上周旋,老刘头举枪射击,一只黄鹰扑腾腾落入芦苇荡中。这时,只见“老美”如离弦之箭,一眨眼儿就将黄鹰叼在了老刘头儿跟前。晚上炊事班为我们做了“辣了鹰”。我们都第一次吃了鹰肉,那细嫩香脆的味道儿,至今仍余香绕鼻,垂涎三尺。老刘头儿还经常领我们打兔钓鳝,摸鱼逮虾,最好玩儿的是抓螃蟹。
那是一个月色朗朗,星光夺目的晚上,我们放完电影后,老刘头陪我们吃罢宵夜说:“你们困不困?不困我带我你们抓螃蟹去!”我们都说不困、不困。于是,我们拿了老刘头儿预先为我们制作的纱网(就是在竹杆上绑个铁丝圈,圈上绷上纱网),提上马灯和水筒,仍然有“老美”“老修”跟随,来到了芦苇丛中的一个水渠的闸门旁。老刘头儿先放下了水渠的闸门,后向我们介绍了一下抓螃蟹的方法,我们就各自为战,开抓了。我们先将马灯放在渠埂上,将水筒放在身边,坐在渠埂上静静等候着。须臾,只见一只足有半斤多重的大螃蟹朝着灯光上岸了,随后,一只、两只、三只……螃蟹成群结队地向马灯爬来。我们先用纱网扣住螃蟹,当螃蟹抓住纱网后,把它放入已盛好水的水筒内。午夜时分,我们每人抓得一水筒大螃蟹凯旋而归,又是一顿美餐,临走时,老刘头儿还给我们带上一袋子。
光阴荏苒,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忆起这些往事,每当忆起第一只螃蟹上岸时的激动和兴奋,我们仍会喜形于色,难以抑制那畅快和愉悦的心情。但往事如烟,人生如梦,这美好的回忆也只能是一种记忆了,兴奋之后留下更多的是忧虑,激动之后留下更多的是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