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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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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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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小芳

故乡的小芳

于 兴

故乡坐落在一个太行深处的山坳里,家乡人称为峪,因山峪里有多处清泉,故称之为泉峪。泉峪南边的山梁叫南岭。泉峪和南岭最红火时居住着近三十户人家,一百三十多口人,人民公社时是一个生产小队。泉峪和南岭有高、张、于三姓,互有姻亲,亲如一家,同辈的兄弟姐妹大概有几十个。“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15岁走出这山沟沟,当数十年后重返故土时,早已事是人非,应了这首诗句。

乡愁是所有离乡游子的共同心结,走出大山的乡亲们、兄弟姐妹们无不思念四面八方的亲人,期盼团聚的一天。信息时代、现代化科技手段让乡愁不再愁,相见不再难。2020年的一天,突然有故乡亲人将我拉入一个微信群,群主是一个叫小芳的妹妹,几十年不曾谋面的近一百三十个乡亲组织了一个虚拟之家。从此,家乡的亲人们欢聚一堂,想说就说,想“见”就见,从此不再有离别愁,乡愁也似乎渐行渐远。

我与小芳是表亲,她爹我叫叔叔,虽比我年长五六岁,但从小一起长大,并在一个教室里读过小学,感情很深。小芳说我离开家乡后她曾见过我,那是2006年和2016年我在河北博物院举办个人书法展时,她与家乡的其他亲人慕名前去观展时见的我,但当时我忙于展事,没顾得上照顾亲人们,也就没与小芳谋面。2021年离乡的兄弟姐妹们操办了一个“回家看看”活动,我与小芳都参加了,但各忙各的,也没能说上话。很快新冠疫情一波胜一波,连续不断的封控又给亲人们的线下相见带来了不便。

从小在苦水里泡大的我,可能血液里、细胞中缺少欢乐与诙谐的元素,多以认真、严肃、正统的面目于众,所以,在大众眼里我便成了一个非常清高而难于接近的文痞。其实我并非那样的人,也会说笑也会调侃的。小芳妹妹对我也许也是这种大众认知,虽然时常也在群里说上几句话,但都是一本正经,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无赘言。时间到了2022年暮春时节,一天小芳在微信中与我私聊,说她有事相求。我二话没说答应了小芳的请求,但却让她顿生疑虑,说:“哥也不问问缘由?”或许在大众心目中,艺术家都是有派头的,端架子的,书画作品也都是讲价钱的,不会白送的。我这样不讲价钱的服务有些不可思议。说真的,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家乡的妹妹求我写几幅字,我理应热情照办,根本不应说二话。

小芳开了一个“砭道馆”学习和继承传统砭术医道,进行康养方面的砭术调理,帮人解除病痛。我按小芳的需要为她书写了砭道馆的匾额、《砭经》和《扁鹊六不治》。小芳心里就觉得过意不去,总想怎么答谢我。小芳是非常聪慧的那种女人,她很明白我这样的社会公众人物、知名人士什么也不会缺,便想为我调理一下健康,问我身体哪有不适。一个年过花甲的人,不会一点毛病也没有。我便将我患了多年的腰、颈椎病告诉了小芳,由此也为我与小芳的相识、相知搭了桥牵了线。

小芳毕业于省城一家职业技术学院,学的专业是文秘,但他们那一代人都赶上了就业难的时期,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到称心的、收入稳定、薪水丰厚的工作,在一家不死不活的企业干了几年便辞职自己闯事业了。此时,小芳开始学砭道砭术不久,租了一套居民宿舍刚挂牌开张,我可能是她接待的为数不多的客户之一。

砭道文化是中华中医宝库中一枝绚丽奇葩。砭、针、灸、导引、按跷、中药是中医六大技法。砭是早于针灸,历史最为源远的保健方法。在认识小芳之前,我只知道“针砭时弊”这个成语,至于砭术谓何物,一片空白。在为小芳抄写《砭经》的过程中多少了解了一点砭石与砭道,遂也对砭道文化有了一些兴趣,很想亲身体验一下砭术的神奇。

我的腰椎和颈椎病已很多年,应该属于长期伏案工作者的职业病。曾在大医院做过几次检查,腰椎为椎间盘膨突,起初只是间歇式疼痛,有时可能一年半载不疼,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就会突然又疼起来。后来发展到影响起卧,起床需要用胳膊撑着,翻身很困难,要像打滚一样翻滚起来。颈椎变形,压迫神经导致大脑供血不足,后来发展为嗜睡,没有睡醒的时候,什么时候躺下什么时候就可睡着,着实让那些患有失眠症的朋友们羡慕不已。但作为一个闲不住的艺术家,大部分时间让睡眠占去了,影响创作的痛苦远远大于病痛的痛苦。

我与小芳真正的会面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我为小芳书写好《砭经》和《扁鹊六不治》及砭道馆的牌匾后,因我的工作室距小芳的住处较远,我本想驾车给她送去,但小芳却坚持要亲自上门取,说想领受一些正能量的气场。

小芳属于小巧玲珑、珠圆玉润的那种女人,鸭蛋脸,弯弯的细眉,红润的肤色,明亮的眸子,两个浅浅的酒窝挂在腮帮上,说话时露着两颗小虎牙,虽是进入不惑之年的女人,但仍是一副娃娃像。一方水土养育的亲人,总有难解的亲近感,第一次见面就好像天天相见的老熟人,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小芳与我面对面坐在了我工作室的茶桌旁,几句嘘寒问暖之后,便忆起了家乡的亲情,怀念起了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早早离世的叔叔,小芳的父亲,不免感叹时光的流逝,上苍的无情。小芳说家里事多不能久留,便告别离去。

小芳的砭道馆可说是开门红,挂牌后很快客户盈门,预约做健康调理的客户络绎不绝。一天,小芳在微信中对我说:“哥,上午我有空,你要有时间就过来我为你调理一下腰部。”我工作室与小芳的砭道馆在市区的一东一西,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一条东西几乎贯通的高架桥,使得路虽远但只要不逢车流高峰期却也畅通。我按小芳提供的地址,驾车40多分钟找到了小芳的砭道馆。一套老式一间半的住宅,小间是办公室,大间是健康调理间,收拾得整齐而利落。听见敲门声,小芳将我迎进了屋。小芳穿着白大褂,纤柔的身姿亭亭玉立,满面笑容,显出了腮帮上的小酒窝,像是天天见面的亲人,她没有与我客套,示意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像患者求医诊病,喝了一杯茶就让我来到了健康调理间。屋子里并排放了三张健康调理专用床,她让我脱去上衣爬到中间的一张床上。因事先了解了我的病情,她没有再问诊,坐在床的一侧,拿出砭镰进入了调理程序。我感觉她在我的患处涂抹了些东西之后用一个像梳子一样砭石在患处周围按压着,并一边按压一边问我的感受,疼还是不疼。大约不到半小时时间,调理程序做完了,她让我先休息一下再起来,以免头晕。小芳走出了调理间,我感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便休息了片刻也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知道小芳预约很多,不好过多打扰,我便告别离去。

按小芳的砭术健康调理期限,我这种病症一个疗程应该调理七八次才行。但砭术的神奇让人无法想象,调理了一次后就明显见轻,做个两次起卧已很自如,不用再翻滚而起,翻身也不疼了。按小芳的调整方案还是要继续完成既定的疗程。为此,以后的时间里,我便听从小芳的约定,她便插空约我进行调理。先调理了腰部,后来又调理了背部、颈部等,和第一次一样,也如同到医院做理疗一样,起初的几次调理都是进门后抓紧时间进行,做完稍稍休息后回返,话不多说,也不多停留,我的意思是小芳预约的客户不少,别影响她的工作。估计小芳也和医院里的大夫与患者的关系一样,我就是她的一个患者。

我自幼酷爱文学和书法,半个世纪对书法和文学的执着与追求,我在文学和书法上都很有了一些成就,已是社会知名的作家、书法家和文艺评论家。后来我才得知,小芳及乡亲们都对我有一种敬畏感,都与我有一种距离,感觉不好接近。为此,小芳对我一直是持一种仰视和距离而交往的。但在我心里,我是一直保持一颗平常心待人处事的,我并没觉得我与乡亲们,以至其他人有什么不同。时间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小芳为我调理疾病的次数增多,相互间的交流和沟通也逐渐多了起来,交流和沟通的内容也广泛了起来,从故乡的趣事到儿时的快乐,从离家游子的乡愁到对故土和亲情的眷恋,从中医科学到文学艺术,从工作到学习、家庭到社会,可以说无所不谈、无话不谈。地位上的那种差异与年龄上的差距,被越来越多的交流与沟通而弱化,彼此间好像也根本不存在有什么代沟,似妹妹在向哥哥倾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像哥哥向妹妹谈自己的人生与事业。人与人之间无话不谈称为知音。小芳与我可能已超越了知音的概念。

家乡虽地处偏远深山区,但教育一直不是太落后,我从初中开始赶上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但下放到山沟沟里的几位“臭老九”却让我们这些深山里的孩子接受了很好的教育。小芳说她们上学时也很正规,山里的老师和教学都还可以,她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她和姐姐都考上了大学。可以说姐妹俩都是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小芳的语文基础很好,文学修养也不错,知识面很广,这一点是出乎我的预料的。“三句话不离本行”我与她的交谈中,有意无意间就会扯到文学和书画艺术上,但不管是文学还是书画,也不管是散文、诗歌和小说,小芳都可以和我谈得来,说到古诗文,她能信口吟出几段古诗名句,说到书画艺术,她也能说出一些自己的鉴赏心得。小芳说她上学时语文成绩一直不错,理想中也是想学中文的,但人的命运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大学上了行政管理秘书专业。

我的艺术成就得益于我对艺术的执着与勤奋,业内称我是“不知疲倦的人”。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山区的落后与贫穷,逆境成才道理就在其中。小芳也是山沟里爬出来的,她小时候虽然各方面的条件都改善了许多,但山里人的勤劳与质朴,父母的耳濡目染,同样培养了她优良的思想品德和勤劳善良的品质。在多次调理与交往中,我发现了小芳身上与我同样的特质,她不仅是一个富有才华的现代女性,一个勤劳、善良的家庭主妇,还是一个非常执着非常要强的事业型女性。

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季节总是过得很快,冬天如期而至,然而2022年的冬天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寒冬,已肆虐三年的新冠病毒在入冬之前疯狂袭来,接连不断的疫情封控停止了人们的一切社交和行动,我已无法按小芳的调理方案如期前去进行调理了。小芳的砭道馆也从时不时地封控关门,到长期关门。但这并没有影响小芳的工作,砭道馆不能开门调理了,她就利用网络和微信为每位预约的客户解疑释惑,指导客户自我调理。要说小芳是在为客户调理疾患,指导保健,倒不如说她是在行善施舍。小芳为客户进行健康调理都是体验性服务,第一次调理都不谈钱,待客户确实体验到了效果后按明码标价自行付费,愿意多给就多给,愿意少给就少给,不给钱也照样予以调理。同时,她不仅按砭道对疾患进行砭术健康调理,还十分注意帮助客户进行心理释怀。特别是对一些更年期女性和带有思想抑郁倾向的客户,她都会利用自己掌握的中医知识、人生体会、社会经验等一边进行砭术调理,一边对客户进行耐心入微的心理调理和思想释怀,使很多客户不仅通过砭术解决或减轻了病痛,还通过小芳的心理疏导解决了压抑心头的苦闷和难言之隐,收到了特殊的、可能在大医院也无法解决的病痛。由此,很多客户还与小芳成了知心朋友,不管遇到身体上的不适,还是心里遇到不快都愿意找小芳调理一下或唠唠嗑、聊聊心里话,放松一下心情。

从入冬之前直到春节前,因疫情原因我一直无法再找小芳进行调理,但小芳与我的交流却越来越频繁,小芳每次在微信中叫“哥哥”我也越来越感到亲切,假如几日听不到小芳叫“ 哥哥”心里似乎有些空落落的。我经常甚至是每天都要往各种网站、微信朋友圈和自己的公众号“于兴文学艺术工作室”及各种微信群等自媒体中发表一些文学和书画作品,小芳成了我的第一读者,不仅篇篇、件件都读,还时常发表一些鉴赏体会,这让我的艺术生涯增添了色彩和创作兴趣。不论是什么成果,都离不开分享的喜悦。一个艺术家他的所有作品,不论是成功的作品还是不满意或不太满意的作品,自我鉴赏,自娱自乐固然少不了,但如果有更多的人参与鉴赏或共同分享创作喜悦,那会让作者更加的快乐,会为创作增添新的力量。自从小芳成了我的第一读者,我深感创作的活力明显增强,对自己作品的要求也得到提高,总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让小芳喜欢。小芳是读者的缩影,小芳喜欢,其他读者也会喜欢。

交往时间也是相知的时间。我从与小芳的聊天中无意间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她的生活。我是不喜欢谈论别人生活的,但作为哥哥也希望知道妹妹过得怎样。世界上母亲的伟大体现在对儿女的博爱。我从小芳言谈话语中得知她有两个女儿,并得知了小芳身上有着母亲伟大的慈爱之心。小芳很会教育子女,从不打骂和体罚,两个女儿都非常优秀和乖巧。大女儿在南方上大学,小女儿刚刚5岁。现如今养两个孩子是很不易的,为什么放开了三胎,不少人连一胎也不想要?养孩儿太难啊!小芳的丈夫是企业普通员工,所在企业一直不景气,薪水很低,小芳的公婆都是农民,没有固定工作且年过古稀,我不由常常惦记她的家庭生活。一日,我问小芳大女儿上大学一年需要多少费用?小芳说不用家里的钱,她自己课外做家教足够养活她自己。听了这话我非常吃惊,现在不少孩子上大学高昂的费用让家长愁白了头,累弯了腰,小芳的大女儿却不花家里的钱,并且读完大学还要考研,志气和品德无不让人称赞。有其女必有其母,这么优秀的女儿背后必有一个非常优秀的母亲。小芳的小女儿虽刚5岁,却是小芳的小棉袄、开心果。年龄虽小,却十分的乖巧懂事,善解母亲。孩子不上幼儿园时无人照看,小芳到砭道馆工作需要带着孩子。孩子从不给妈妈添乱,小芳给客户做调理,她就在另一个屋里自己玩耍。妈妈做完活,她就会给妈妈端一碗水喝。累了一天的小芳回到家中,一有空闲小女儿就想方设法让她开心。小芳说两个女儿是她的全部,是她的精神支柱。一想到孩子她都会有无穷的生活信心和不知疲倦的事业信心和干劲。

漫长的冬日终于过去,腊月二十七,农历癸卯年立春到来之前,小芳在微信中对我说,现在疫情已经放开,哥哥明天有空可过来我再给你调理一次。我是下午去的,进门时小芳正在线上听课,我静静地坐下等候。小芳听完课便为我做调理,调理之后又立即开始线上读书。我不好打扰她,便告别离去。正月初五,小芳说按中国人的风俗今天人们不串门,哥哥如不介意这个日子就过来再给你调理一次吧。我是下午两点左右去的,小芳为我做完调理之后,又开始线上听课了。这天晚上,我与小芳微信聊天时,便问她咋这么忙?她说她活了半辈子才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业,她要努力学习争取尽快拿到从初级到高级的资质证书,成为一名德艺双馨的中医师。她说她每天早晨7点和晚上8点进行一个多小时的线上读书,同时担任线上教学主持,每天中午一点到三点进行线上教学。还要经常参加线上会议和业务讨论活动。每天接待若干个客户进行各种病痛的健康调理,生活过得异常充实。

试想,一个上有两个老人,带着一个5岁孩子的女人,早中晚4个小时学习,不定时的线上会议和学习讨论,一天还要接待若干客户进行健康调理,早晚还要接送孩子,一日三餐时常还要下厨为一家五六口人做饭,再不用说居家过日子,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睡,还会有很多想不到的家庭琐事,哪个不需要应对和操劳,这是何等的不易,又是何等的精神!

小芳对事业的执着和勤奋,让我想到了自己的曾经,看到了她未来的光明和幸福。任何一个成功者哪个不是机遇加勤奋的结果。小芳在她走过了二十多个坎坷人生路之后,与砭道文化结缘,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如饥似渴的学习精神,扎实认真的工作态度,勤奋刻苦的工作作风,可以断定她会成为一个事业成功的人,一个德厚品高的人,一个幸福的人……

2023年2月14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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