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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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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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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卯六月志

癸卯六月志

于 兴

望眼欲穿的甘霖总算降临故土,时大时小下了整整一天,我兴奋不已地在微信群、朋友圈中发布信息“旱情可以宣告解除了,今年又将是个好年景!”。

这是2023年7月28日,农历癸卯年六月十一。这夜我是听着哗哗的、不停歇的大雨,怀着十分喜悦的心情进入梦乡的。大约凌晨一点多钟,一种非常可怕的声音将我从睡梦中惊醒。“轰隆隆——哗啦啦——”首先震动耳膜的是山洪暴发,洪水咆哮的声音,时而还有地堾和墙壁倒塌的声音。借着院子里明亮的太阳能路灯,我发现房檐出水槽倾泄下来的一股股白色清流。我预感到了情景的危急,顾不得穿衣光着身子飞奔到院子外面。雨很大,我不懂雨级如何鉴别,感到应该属暴雨级别了,雨点密集如麻,雨声淹没了一切,山谷里回荡着洪水怒吼的声音。借着微弱的夜色,顺着浩浩山洪的声响,我看到了洪水的身影,泉峪沟摞摞梯田的地堾上,混浊的大水飞溅着白色浪花拍岸而下,沟有多宽水有多宽,堾有多高瀑有多高,沟沟岔岔的瀑布群闪着亮光,奔腾倾泄而下,发出轰隆震耳的声响。地里的玉米在洪水中晃动着坚强的身姿,矮棵的庄稼已没了踪影,变成了一片汪洋。“哗啦啦——!”我的耳边再一次传来墙壁倒塌的声音,房后一道地堾塌了,覆盖了通往外界的山路……

院子是依山而建的窑洞,我突然想到房后刚修的排水沟,便转身跑到房后。夜色很浓重,大雨依旧在不住地倾倒。排水沟已被房后山坡上下来的洪水冲断,自然冲开的水沟像一条急流,泛着白色的浪花,直接冲向窑洞的房顶,冲积的淤泥已在房顶堆了一个大泥坨,迫使洪水无法前行向西流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其实,松土是根本掩不住来势汹涌的洪水的,有多少土都会冲走多少土。夜色中,顾不了许多,也顾不了倾盆大雨在身上浇灌,更忘记了自己也已年近古稀。踏着泥泞的山坡,我寻找石头垒起了一道小石堾,强行让洪水改道东流,避开房顶而去。

下夜三点左右,我解除了房后洪水的险情后,想到了房后住着的年已八十高龄的婶子和大姑两家人。到处都是水流和山坡上冲下来的泥土,夜幕中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了山坡。婶子没有睡站在门口,得知房子无碍只是窑洞泉水后,我又向东来到大姑家。大姑家几孔窑洞都黑着灯,屋内也听不到动静,我暗想这老俩还都撑得住气,能睡得着说明没什么事儿。返回途中,再次听到“哗啦啦——”的声响,依着声音的方位寻去,只见院西边刚盖的一间储物小房塌了,屋后长势茂盛的南瓜和葫芦被砸在泥石里,刚刚劈好的一堆劈柴也砸在了废墟里,一根木梁顶在了西便门上。

倾盆大雨的哗哗声,山沟里洪水的轰隆声,还有地堾倒塌的声音在耳边交织着。西房是新建的,地基牢不牢?房后一夜大水的冲击会不会使得窑洞漏雨和泉水?地里的庄稼毁坏了多少?通往山外的路怎么样?一系列的担忧开始涌上心头,雨水带来的喜悦和兴奋早已变成了恐惧和担忧。心里最惦记的还是那几位老人,天一放亮,我便再次冒雨冲出家门。院外刚垫好的场子开始下陷,裂开了长长的一道缝。已生长60余载,开花便有雨、被乡亲们称为神树的柽柳(红柳)因地面塌陷而趔趄着粗壮而优雅的身姿,硕大的树冠在大雨中飘摇,随时都会被暴雨倾倒。婶子在门口张望打看雨势,表弟在窑洞里面淘水,房子漏雨不太严重。我突然想起昨夜大雨早已断电,大姑家哪会亮灯?便转身来到大姑家。大姑家三孔窑洞都已漏得满目疮痍,看不到几处干的地方,窑掌泉水的声音可清晰听见。姑父说昨夜已冒雨盖住了房顶的裂缝,漏雨问题会逐步好转,企盼大雨别再下啦!

山庄几户人家的窑洞几乎都漏水或泉水,还没等我庆幸自家刚修好的窑洞完好时,惊奇的一幕摆在了眼前,4孔窑洞从东往西,前3孔完好,最西边一孔水已淹没了整个地板。我和妻子立马将新置的家具搬出屋子,找来扫帚、水桶、拖把等工具开始往外淘水。但窑掌墙根渗水严重,前边淘了后边又渗了出来。连续3天,每天往外淘20多桶水,直到3天之后才逐渐不再渗水。

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直到7月31日中午才停了下来。

隔壁的大叔讲,1956年、1963年、1996年先后有过3次特大洪灾。60年一个轮回,1963年至2023正好60年,是发大水的年份。1956年记不清了,1963年的大雨下了7天7夜,甘陶河水位上涨淹没了河岸的大柿子树,冲毁的田亩庄户不计其数。1996年的大雨下了5天5夜,河边经营几十年的稻田全部被冲走,此后这里再没人种过水稻。这次的大雨虽只下了两天两夜,但7月29日夜的暴雨持续十多个小时,下得太急,降水量空前,破坏程度很大。1963年的大水我也记得,那时还小不知害怕,大雨之后跟随大人们跑到甘陶河畔看河、捞柴。如今不再想着去捞柴了,惦记庄前至河边的那段路,一旦被冲毁便被困在了山里。7月31日下午,我处置完家中的灾情便急匆匆地往河边跑,很远就听到了大浪拍岸的巨响和浪滔翻滚、汹涌而下的洪水咆哮之声。通往河边的小路尚且完好,河边的大路已被洪水淹没冲毁,通往山西的一座大桥只留下几个桥墩和两孔桥拱顽强地与浩瀚的山洪抗争,两边的引桥完全冲走,到处一片狼藉。河边有不少农人在捡大水冲积在河边的木头、铁架等物品。景象异常凄惨和恐怖。

人世间许多现象很蹊跷,无法解释。

老家的祖宅——泉峪山庄修建后,乡愁更加浓重了,一个月至少要回去住上几天,还在山庄外面种了两块地,真正过起了“采桑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并作小诗一首自得其乐:

太行泉峪庄,

躬耕读先贤。

文思随泉涌,

泼墨锦绣川。

朋友们听说我在甘陶河畔山青水秀,山泉叮咚的泉峪庄修建了石头院落,并建了工作室,既赞美又羡慕。北京画家戴先生和省会画家吴先生先后来到山庄写生。河北卫视的几位朋友也来采风。大家谈论的话题除赞美山庄的古朴典雅,景色秀丽、山泉甘甜外,都为干渴的庄稼叹息,为严重的旱情怪怨老天,盼望有一场透雨降临大地。本来非常清凉的山庄也变得不尽人如意了,早晚还算清凉惬意,中午却暴晒难忍,午后开始呼呼的东南风刮起,大风卷杂着热浪。大约一个来月无雨了,土层薄的地块,庄稼都开始打蔫泛黄,叶子卷缩干枯,着实让人看着痛惜。邻居的大叔说:“东南风,旱死井边草,再不下雨,今年又要白忙乎了!五月旱不算旱,六月连阴吃饱饭,如近期有一场透雨,庄稼还有救。”

7月28日早餐过后,吴先生接到家里的电话,急匆匆驾车离去。下午戴先生说他也回京了。两位画家走后,河北卫视的几位朋友来了,本来是想体验一下窑洞的清凉的,但晚上大家开怀畅饮之后,便不顾主人热情挽留也返回了省城。也许是上天有先兆或暗示,第二天一早大雨便下将起来,一夜之间便成大灾,道路、通讯中断,几日失联。

雨后还传言,今年的大雨竟和1963年的大雨同月同日。

2023年8月10日于泉峪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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