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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茜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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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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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笺小字寄芙蓉

晚秋,芙蓉擎起花蕊,在锦城池岸盈盈一笑,唤来千蝶寻芳,她像一位古蜀仙子,守望丝绸之路,隐居杜甫草堂,遗世独立。

她身着淡青色蝉翼纱衫,手持绿罗帕,捧起她绯红面颊的叶儿,是她的绿襟。她的花身一转,便化为人形,成为一位芙蓉花神,奏笛时芙蓉花瓣如海似潮,漫向蓉城的十里长街,天府之国,霎时天香云外。

锦绣团扇上,芙蓉花神提笔丹青,青色的水墨层层晕染,沾着空濛烟雨,洇染开了一瓣瓣清丽的颜彩。

那是粉白的芙蓉花瓣,像是美人的肌里,又似淡淡的一抹斜阳,在微风的轻柔细语中,于天空变幻薄薄的一抹胭脂霞。

后蜀后主孟昶为花蕊夫人在成都城上遍植芙蓉,每当秋天芙蓉盛开,满城生光。芙蓉花神,是花蕊夫人的化身,她才貌双全,为蜀中四大才女之一。

当年城墙为土城,成都降雨颇丰,土城易于崩塌,而芙蓉繁盛茂密,根系发达,拥有盘根错节的根系,也有向土壤内伸展的侧根,助于稳定边坡,为固土良木,遮挡雨水直接冲刷墙土,防止水土流失,是生态防护之花。

诗人吕本中作诗: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

小池南岸的木芙蓉开得正艳,像金兵南渡后的河山两岸,百花凋零,只有木芙蓉婷婷而立。

无言桃李若宋高宗和秦桧的怯懦软弱,对女真贵族俯首贴耳,听任春风摆布而默默无言,不予抵抗,失去骨气和勇气。

木芙蓉,一枝摇曳在爱国志士胸怀中的勇气之花。在严霜袭来的秋季,色泽鲜艳、不畏强权,勇于霜后“着红”,不随春风来去、花谢又花开。芙蓉花神,降临人间。天府之国,花海无边。好一枝金秋绽放的木芙蓉。

吕本中就似这朵勇气之花,用芙蓉的铮铮铁骨的精神,反对奴颜婢膝、献媚金人、一味求和,他主张先稳局势,固本图强,伺机克敌。

而朝中的主和派纷纷反对,只对准宋高宗下怀,求讨得对方欢心。金国步步为营,摸清了南宋实力——南宋是一个有软骨病的国家,事事退让,不足为惧。随后加紧了勒索、侵略。

岳飞亦敢对皇帝上疏,洋洋数千言,劝宋高宗实行抵抗政策,却被无情驳斥。他们就像诗中的木芙蓉,拥有敢吐真言的勇气,傲雪凌霜,履险若夷。

吕本中又遭奸臣秦桧的陷害,被严词弹劾,罢官归里,亲睹国破家亡,金灭北宋,靖康之变。他痛心疾首,哀思浩荡。他忧国忧民,悲慨时事,屡遭羁旅行役和世态炎凉,无限喟叹:中原故土,何时才能收复?!

金军势如破竹,攻破东京后,烧杀抢掠,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父子及皇族贵卿,三千余人北上金国。

北宋负辱亡国,像一根剧毒银针,深沉刺痛汉人的心,大将岳飞挥就《满江红》: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若南宋有拼死反抗之魄力,成立一支铿锵的“拒霜军”,不缄默哑口,做无言桃李,定不会遭金军这般羞辱,铸成国耻、千年流殇。

宋帝见芙蓉花神这般花容月貌,揎腕攘臂,掠入宋宫。她这丛芙蓉花苞,翠钿贴靥,美可入画,而朱唇紧锁,透出一副拒霜的冷色,绝无开花之意。她不忘后蜀,思念已故的爱人孟昶,偷偷珍藏其画像。

漫漫长夜,她如断雁孤鸿,肝肠寸断,唯有对画中恋人倾吐思情,被宋帝发觉时,她毫无惧色,被迫交出画儿,她抵命不从。

两个陌路人,怒火与深仇交织,她一介女流,无法掌控命运的舵轮。卷入宋廷权力之争后,她被利箭射中了心脏,涓涓鲜血像一场始料未及的枣雨,染红了四十里芙蓉林。

满城的芙蓉更艳了,死亡抵挡不了灵魂深处的爱恋,反随韶华的流逝越来越浓,思念的蚕茧愈织愈密,满载史册,千古流芳。

花蕊夫人的魂魄化为漫山的芙蓉园,将蜀地溃军的十万座绝顶,八百里荒芜的枯槁层层褪色,一丛丛芙蓉花海蓦然盛放,山川险阻更为锦绣河山,刀枪剑戟替为铁画银钩。同孟昶在盛夏夜晚的水晶宫里铺冰簟、叠罗衾,倚坐紫檀椅的幸福依稀重现。

秋已深深,万物从热列走向冷清,由繁荣迈入凋零。虫鸣稀声,成为残兵碎卒。寒风猎猎,灌入红袖。只有她,化作这朵朵的拒霜花,添香一季。霜降,才铮铮怒放,风骨坚毅,不卑不亢。

秋阳杲杲,她开得热烈,如火如荼,似从云天滚落下来的团团彩云,燃烧着炽烈深情,誓做忠贞不渝的爱情之花。

芙蓉,既如灵动妍美的仙子,又似质朴亲切的邻家姐姐,兰质蕙心,自备诸多功能,如生态防护、制衣制纸、入药入菜。

以芙蓉花剥瓣捣碎,浸泡月余,可织麻,制成衣衫,衣袂飘飘。花香入锦衣,知是丽人来。

惊世才女薛涛常在浣花溪制笺,用浣花溪的水、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制成了色彩绚丽又精致的薛涛笺,以红笺小字写下“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的诗句。

宋代流行“雪荠羹”。以芙蓉花煮豆腐,红白交错,味美且鲜。将芙蓉花加入到菜肴之中,更添香醇。在白米粥里放些许芙蓉花,品相甚佳。

芙蓉之美,外可观赏,内为奇效良方,研芙蓉入药,治烫伤肿毒,经血不止,虚痨咳嗽。

即使在深冬枯萎,霜花满鬓,芙蓉也似一张张吉光片羽的莎草纸,一书书柔滑的蜀国鱼笺,承载数千年的万卷文明、寄清绮宫词于光年之遥。

三醉芙蓉,一日之内,花色三变。晨雾缥缈,粉白初绽;晌午时分,渐变深红;夕阳渐沉,渡为柔紫。

芙蓉如湘云,醉卧花荫,傍花浅酌,饮至微醺;似极光,蜿蜒变幻,若绿玉垂帘,裙妍微掀;若妆容,浓妆淡抹,云髻堆翠,眉黛青颦。

芙蓉的琼姿不在花开之初盛放殆尽,她和光同尘,韬光养晦,将自己的花容深藏,再一厘厘绽放,每一寸芳菲都在秋光中砥砺,不惧霜侵露凌。终惊才绝艳,卓尔不群,疑是一位古蜀仙子落入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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