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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阳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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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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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时间远去 父亲归来

 

                          ——谈马洁辉散文《远处的父亲》

丛洲

 

马洁辉是个爱笑的人。她逢人未曾开口必满脸笑意率先呈现,圆圆的脸颊上两团天然的腮红醒目地洋溢着,我曾开玩笑对她说,你该给新城子镇的苹果做代言人,一手拿一个红富士苹果说:新城子苹果,真好吃。马洁辉有着圆圆的脸,看到她你会觉得,热情、爽朗、率真、阳光,这些词仿佛统统和她有关。让人没想到的是,她却有着别样艰辛酸楚的成长经历。母亲早逝,父亲离家再娶,年幼的她和更小的弟弟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其中的委屈、孤独、怨恨是怎样击打着一颗无助的少女心房?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她之后进城打拼,在从事繁忙的电信工作同时,居然能够把埋藏在心底的话语,以散文的形式书写成篇,并具有了文学潜质和意味,这无论如何也是让人欣慰和值得鼓励的事情。

我十二岁那年冬天,天很冷,年仅34岁的妈妈带着对爸爸的怨恨,还有对我和弟弟的不舍离世。

料理完妈妈的后事,爷爷奶奶就把我和弟弟接走了,他们不放心我这个爸爸,知道他不会、也不可能会照顾好我和弟弟。幼小的我们望着那个被叫作“爸爸”的男人,心里充满怨恨,要不是他天天跟妈妈打架生气,妈妈的病情会一天天加重吗?

本该是不识愁滋味的如花少年,一下子就有了巨大的心事,那是噙在眼眶里的泪水。

妈妈查出糖尿病,只八年多的时间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人瘦成皮包骨,身上起了好多脓包,逐渐病入膏肓。妈妈天天抱着我和弟弟哭,跟我说,等她死了,让我照顾好弟弟,孝顺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就当替她受累尽孝了。妈妈还说,她死了,爷爷奶奶和姑姑们不会亏待我和弟弟,她遇到了世上最好的公公婆婆,大姑子和小姑子都相处的非常好,一儿一女也都听话懂事……

这是一位母亲的临终遗言,这是妈妈的恋恋不舍还有无尽的担心和期许,这种实录般的叙述语言给读者留下了空旷的想空间,让人有了一种揪心的痛楚。然而生活还在继续,十六岁的“我”考上中专,爷爷凑不足学费,当“我”找到父亲,父亲却以种种理由搪塞,甚至说出她和弟弟及继母家的两个孩子都需要养活,实在没有能力时的那一刻,噙在作者眼眶里的泪水裹挟着心中的愤懑喷涌而出。

我忍无可忍,一下子咆哮起来:“你配不配得起‘爸爸’这个称呼?这些年管过我们什么?给我俩开过一次家长会吗?知道我读书有多努力吗?我知道啥都指望不上您,就是想靠自己改变命运,既然这样,从今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爸爸!”那一次,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也是第一次敢在他面前反抗。说出这番话后,我反倒觉得轻松了,命该如此,自己努力吧。临开学几天,爸爸回来了,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八百块钱,一边塞钱一边低头小声说这是他偷偷攒的,让我别怪他,他就这么大能力,还让我别往外说。

爸爸回来了,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就是这样朴实无华的话语,让我读出了满纸辛酸。这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农民现实乡村的妥协,土地农活不足以温饱,不足以养活一家人的时候,某种程度上他选择了逃避,惜力怕吃苦似乎是人的本性那么,只能想方设法给已剩不多的尊严找出点恰当的理由,这就有了自私而真诚的父亲。既有面对责任的茫然无措,也有面对生活的无奈,只是把歉疚藏在心里,用强势的语言来掩盖内心的恐慌和卑微,偷偷攒的八百块钱,这未尝不是一种父爱,但更多的是作为父亲良知安妥的关照。

爷爷走后一年半,二十岁的我带着十六岁的弟弟出嫁了,弟弟正读初三,婆家距离娘家八里地。婚后第一个春节回娘家拜年,二姑带着我和爱人先去了爸爸那儿。见到我们,爸爸问我们俩吃不吃糊饼(就是熬粥时糊在锅底的粥干儿),说这个吃着嘎嘣脆,好吃。二姑把爸爸叫到外面,低声说爸爸一点都没个礼面儿,哪有姑爷上门拜年让吃糊饼的,没一点老丈人样儿。爸爸不以为然,说都是一家人了,还客套啥,有啥吃啥呗。然后他自己从锅里铲出一块,放在嘴里,一边吧唧着嘴一边说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贫困潦倒的生活,会把多人压垮,从而融入循环往复之中,会有人昂扬向上,摆脱困境,会有人因贫穷困顿扭曲了人格,无论走出乡村与否,都会自带一种阴暗的戾气。而马洁辉笔下的父亲是幸运的,他和以上三种人不沾边,这是一个输了生活也不会输掉理论和向往的人,他的理论最终迎来了长大的时间。是时间给了他机会,在生活条件逐步改善中,他和闺女儿子一起逐渐长大。

后来我生下女儿爸爸去赶集,会有意无意地从我家门口过,顺便来看看孩子。这个集买个拨浪鼓,下个集买个小玩意儿,一个月来六七次。再后来一周就来三四次,今儿送俩柴鸡蛋,明儿送大白菜,后天再来送个大萝卜,以送东西为名来逗逗外孙女。我知道他和继母分开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个人生活孤单,可能也想缓和一下我和弟弟的关系。我有了孩子后,理解天下做父母的不容易。也许,爸爸是爱我和弟弟的也许只是表达爱的方式不同

千辛万苦的一家人,在几代人次递传送的温暖善良中,把远处的父亲逐渐拉近。多少坚冰可以融化,多少苦楚有了家庭的温暖可以变甜。这是一种别样的忏悔,这也是一种爱的需要和呼唤看过许多解构苦难消费亲情的散文,父亲是山,母亲是水,苦难,勤劳,愧疚是不变的主题,这种题材不是不可以写,写过了,再写就没那么容易,不仅是写好不易,重要的,这些题材大多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为文,无法复制。

八年时间,我代替爸爸和二叔、三个姑姑轮班照顾奶奶。但爸爸并不觉得我是替他尽孝,他说我奶奶把我和弟弟养大,我报答奶奶理所应当,再说了,要是他照顾,我们也都不放心。

奶奶去世前一天,最不放心我爸,她拉着我爸的手,放在我的手上,看着我“啊啊啊”的。我说,是不是不放心我爸,让我别记恨他,往后您不在了,让我对他好呀?奶奶不停点头,流着眼泪。我对奶奶说,放心吧奶奶,我会照顾好他的。和爷爷一样,奶奶也是在爸爸的怀里安详地去了。奶奶迷信,生前总是找人算命打卦,每个算命先生都说,爷爷奶奶都得闺女“明记”,得爸爸“暗记”,说爸爸不会说话,总惹老家儿烦,但是心里挺孝顺的,就是好话不得好说。

自私的真诚也胜过没有真诚,这是退而求其次的包容,多羸弱的少年也会长大,多强词夺理的父亲也会变老时间在潜移默化中,磨去坚硬和冰冷,只剩下血脉相依的温暖和传承。

这或许是马辉的高明之处,这是为人母后的成熟,当用负气熬过了苦难,才会重新理解亲情磅礴的力量。有谁会拒绝长大呢?多远的远处,也要归来,因为有家有爱等在那里。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和她一起吃过饭,我帮她推着电动车和她聊天,大致是说了些鼓励她多读读书,除了这些也帮不了她什么的碎语闲言,那时她正在密云城里租房住,她自信满满地说:郑老师我们没事,慢慢攒些钱,我们也会买个小平米的房子……

话犹在耳,如今这些都已成为了现实。马洁辉对我们这些朋友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从交电话费到安装网络宽带,从手机卡到手机套餐,种种繁琐的事情,给她打个电话就能搞定。我以为她仅是对我们不厌其烦,后来,偶尔看她的朋友圈,就看到了她走村串户的辛劳和无微不至的服务,赢得了许多乡村村民的赞誉,从她记录的点点滴滴,我看到了她的热情和不乏灵动的文字。

以笑脸应对生活,远离抱怨,拒绝躺平,这种积极的心态,不仅仅是对散文写作有益在文本中是父亲和女儿的双赢,在生活中又何尝不是?我喜欢这样的写作,尽管稚嫩,缺乏技巧,细节描摹还需加强,但有随处可见的真情迸发和扑面而来的善良,让人久久不能释怀。

时间可以滤去坚硬,人生本是成长回归的过程,马洁辉可以让远处的父亲回家,我们更可以坚信,她在以后的生活中积累沉淀,能创作出更好的作品。

                     

 

 

 作者简介:

郑丛洲,北京作家协会会员。1992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先后于《绿叶》《北方文学》《天津文学 》《北京文学》《报告文学》《人民文学》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百余万字,小说作品收入《中国微型小说》年选本,报告文学作品在《京郊日报》连载。出版有作品集《想念大水》,长篇报告文学《京华水源头》(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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