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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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赋
蛇。极限的柔软
在冰冷的镜片上雕刻火焰，繁衍炊烟
狮子。疯狂的野性冲破牢笼
在温润的庄园繁殖
追逐，徘徊，倒立，碰撞
一次次在锋利的棱角上撕裂伤口，粉碎骨骼
又在转瞬之间自我缝合
迎着堤岸和乱石，一次次站起来
比喻，借代，铺排，夸张
穷尽沟沟壑壑峰回路转的修辞
敞开胸口，却又隐藏真相
处处为家，又终生颠沛流离
叙说，吟唱还是咆哮
一个人同时张开千万张口
没有结局的故事复制着相同的悬念
滔滔不绝，又似乎戛然而止
孤岛
前方没有边际
脚下没有根
一粒沙石无法左右自己
沉浮进退，都是海的一部分
蓝色如此辽阔，充盈，丰润
云彩和星光都是浪花撕裂的影子
纯粹的世界，呼吸是多余的幸福
沉醉如出一辙，刚刚好
天空是海的另一面
星辰沉没。最后一座孤岛
刚刚好。像一根鱼刺
卡在溃烂的喉咙
空山
山里有他想要的一切
星光都显得多余
草木也是
宁静是多么神奇的魔法
谁把整座天空都装在这小小的盒子里
鸟鸣和松涛用暗语打开天窗
一盏灯提着山色，在叶片上行走
明月是一块多余的石头
他的眼里装着一座山。怀里
抱着另一座
唐古拉山口
是一朵在草尖上奔跑的云
还是一只在云朵上飞翔的藏羚羊
在唐古拉山口，格拉丹东
一次次将天空无限拉近。所有的星辰
都在摊开的掌心打坐
时间凝滞。我不得不放下矜持
向雪山借一声吆喝
从胸腔里取出千万条奔涌的长江来
时间消失了
我常常把自己安放在公园的角落
（我假想的天空）
偷窥人间万物，颠倒黑白，虚拟秩序
操控富足而荒诞的时光
我常常因此而老泪纵横
从来没有过的荣光和幸福
将公园无限扩大，将世界无限缩小
所有的支离破碎，漫长的一生
都在掌心浓缩为一个丰润的早晨
或者黄昏
角落里的空椅子
替一棵并不存在的老树
驻守走失的森林
一秒，一天，一年，一辈子
周末，把自己安放在公园最僻静的角落
像一棵树
在一条凳子的旁边站成一块碑
像一个人
与走失的自己，在凳子上久别重逢
时光如此富有。过去，现在和未来
整座公园都是我们的
所有的忙碌都停下来
春天重新开始，河流喜极而泣
雨水回到胸口。把所有的冷暖
翻来覆去再爱一遍
天空不语。万物不喜不悲
海百合
借百合之名
在风中舞蹈
模拟古老的拓片之术
呼吸。柔软的芬芳
是岁月的足迹还是影子
岩层潜回时间的底部
古老的精灵牵引着浪花
纷纷从死去的石头里
重新活过来
棋子湾
出水的落日
垂钓星空的人
在蓝色的棋盘上对奕
黄昏陷入僵局
千年的化石
在加长的影子里
重新活成一尾鱼
棉花糖
你敢说不曾留恋过一朵云
从云端垂下的雨滴
鱼线一样勾住你翻卷的舌尖
或许你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
却一直钟情于一个古董的名字
嘴唇和舌尖已经麻木
唯有云朵里苦涩的清凉，如丝
长长的，瘦瘦的，怎么也抽不完
醒着是多么残缺的幸福
像空坛里的留香
云做的霓裳，总是在风干的内心
寻找你昨日沉醉的样子
空杯子
他们努力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对峙。哪怕还剩一滴
也要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替烧焦的疆土
驻守东倒西歪的城池
母乳
天空一低再低
田野瘦如悬崖
摇晃着风
和两只空空的袋子
扁平的记忆不断卡壳
究竟要流放多少罪恶
才能替九个饥饿的孩子
修复两座滚圆的山峰
挑着森林行走的人
清晨，挑着一笼鸟鸣钻进公园
站成一棵树
醒来后，装满一笼山色和黄昏
走向另一片森林
结界
没有边界的辽阔，隐藏惊涛骇浪
虚无的蓝是另一种绝境
风自带法力
最柔软的网，囚禁舌头和匕首
退守掌心，我们躲在虚拟的天体里
打坐。重建十万里河山
无需遥望，闭上双眼
每一朵云彩都打着格式化的哑语
空山
山。空了
草木，河流，鸟鸣，云彩
都是山的一部分
星星都在远方
山，以天空之空容纳天地万物
坐在山顶打坐的人
是另一座山。山的影子
是空山耗尽五十年光阴挤出来的
唯一一棵多余的树
山空了。他的胸口
始终装着一轮饱满的明月
纸教堂
蜻蜓，蝴蝶，青蛙，独角仙，萤火虫
每一只精灵都是最好的补丁
稻香里的蛙鸣，具有尤为独特的疗效
每一个物象都是图腾
每一张叶片，每一块角落都是温润的故乡
青蛙跳出池塘，以主人的名义为万物代言
撕裂的碎片被一一缝合，照亮，唤醒
每一缕呼吸都是无字的经书
是天空的另一半或者全部
神性的光芒。从摇摇晃晃的废墟里站起来
在绿色的实验室里点化春风
推广慢下来的时光
纸做的盒子是一座魔法的宫殿
从阪神到桃米，巴洛克时代的灵感
是一盏温润的灯
梨花白
每一朵都是尘世的修辞
一场芬芳的大雪将春天彻底叫醒
“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①
滹沱河屏住呼吸，陷入漫山遍野的迷局
在树上是一盏灯
在云上是一颗星辰
铺天盖地的白
将河畔的每一个角落点亮
注释①：汪曾祺语。
盆景
阳光从厚厚的玻璃窗钻进来
阳台一下子明朗和开阔了许多
埋在叶片和花瓣中的人
突然停止了修剪。像一尊雕塑
或者一盆多出来的半层品盆景
谁才是真正的设计者和刽子手
他想了想，丢掉绳索和剪子
从黄昏里站起来
扭曲的身影有些摇晃
风收起阳光
替他捋了捋头顶稀稀拉拉的头发
阳台上立刻叠满了
散乱的落叶，厚厚的尘埃
偏爱
我偏爱于用一棵树为秋天命名
或者红枫，暗夜里的光点燃骨子里的火焰
在秋风里反弹失传的琵琶
或者银杏，堆叠的鳞甲如喷薄的台词
在谢幕中演绎巅峰之作
如果树叶全被秋风搬走
那就在脚下随意选一棵没有姓氏的野花
代替山谷里的春天
在偷来的辽阔里
描摹遥不可及的星辰和云霞
她们代表全部的孤独和一部分的我
有时候，她们来自同一个故乡
每一颗都有一个不同的名字
有时候，她们共有同样的背影
装点我过剩的青春
更多的时候，她们以城堡的名义
替虚拟的主角布局迷宫
这些遥远的星辰
以独有的魔法游离于尘世之外
在虚空的镜子里摆弄阵法，玩转时空
点化世间万物
以及神魂颠倒的另一个我
像虚词掉进大海
碰撞只是一种假设
一秒钟的停顿被无限拉长
太空还是大海
坠落还是飞翔？
一粒来不及问路的石子
轻得像一缕虚度春风的星光
时光陷入僵局。你眼里的辽阔
一层层铺开金光闪闪的鳞片
风一样的梦境。我胸口的浪花
始终钟情于你澎湃的蔚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