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衣
网站用户
1.面对面
河水表面干净，清白
冷静得像一面镜子
投向河心的石子
问不出半点人间的秘密
对峙，让我有足够的时间
审视一场暴风雨与一条河流
暗藏的血缘关系
我的眼神藏着刀，一寸寸深入
在肋骨之间游离，企图
解剖沙石沉浮的谎言
对面的人沉默不语
单薄如纸的青春，一定跟我一样
大病未愈。苍老，憔悴，猥琐
不堪一击。风从背后走来的时候
我看到他一脸的皱褶不停地抽搐，扭曲
翻卷着不安的白沫和泪花
来不及追问
一根长长的绳索已将我的脖子套牢
我无力挣扎，眼睁睁看着如水的温柔
在我眼皮底下，杀人灭口
2.被狗咬伤之后
整整半年我都怕光
入梦或者睁眼
窗户都是张开的嘴
呲着两排参差不齐的牙
撕咬洁白的墙
狂犬病，伤的不是腿
我宁愿相信那只狗
没有疯，也不愿接受
久医不愈的实事
我开始努力扔掉拐杖和回忆
努力试着自己下床，走路
认真梳妆，小心翼翼地努力
像一个正常人的样子，怜悯人间
唯一纠结不放的担忧，是那只狗
咬伤了主人之后可能面临的
嘲讽，追打，悔恨，不安……
会不会让他的余生，都夹着尾巴
在荒草中度过
3.轻
风一层层剥掉我的外衣
洗净尘埃，抽干水分，抽走瘦骨
再潜入体内，偷走心肝
在肺腑偷换语种
无数次将我推倒，又扶起
我的身体越发轻巧和空灵
像一页纸，在风中飘荡
纯粹而自由的白
轻一些，再轻一些
像风一样活着
即使再一次跌倒
也绝不惊扰一只蚂蚁
误入人间的修行
4. 来不及
来不及去龙潭古寨
与石板巷里八百年的时光
席地而坐，讨论姓氏的由来
是否与一场失利的战争有关
来不及去洪渡河下游
淘一粒最红最纯的丹砂
印证木悠山的相思，是否
苟且偷生地捂了三千年
来不及去化名九天母石的坳口
以不肖子孙的名义祭拜祖先
叩问虔诚，是否真的
和命运相连，与福祉相依
来不及去老家成堆的荒草里
找寻一块存放多年的石头
取砚台山厚重的笔墨
刻上自己浅薄的名字
来不及扯下一根白发
去描摹梦里的村庄
一滴眼泪就化作一场雪
淹没了六月的人间
5.转世
一颗流弹从后背遁入
撕碎我的肉身
灵魂无家可归
在陌生的国度，投胎
转世为王，我的意念
就是国家意志
代表天地的想法
坚持每天降一次半旗
为另一个自己默哀
左右每一颗子弹的飞翔
以退为进，射杀黑暗的枪口
金属的脆响，超度
夜不能归的亡灵
6.晨跑者
一群一群的鱼
从黑色的水里游出来
涌向天空
用心奔跑的人，多么渴望
用腿的呼吸缝合伤口
用腿的频率赶超时间
我是唯一的例外
我只是一个梦游者
在昨天寻找，丢失的魂
7. 一场暴雨之后
山又长高了一截
在高处裸露
健美的肱二头肌
风躲在怀里，一脸迷醉
河流满肚子的委屈
胀得难受
怎么开口也无法澄清
一颗沙石的真实身份和来历
8.铁皮屋
远方，一天天收缩行程
沿着来路退回到起点
天空瘦成一间低矮的铁皮屋
没有窗户
没有锁
季节不知冷暖
昼夜无需交替奔波
安安稳稳地躲在人间角落
等待故乡的姓氏
推开一扇虚掩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