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老刘又去喝酒了。

老刘和媳妇儿是一起往家里走的，两个孩子还在家等着吃晚饭呢，走到小区门口时老刘突然停下来，跟媳妇儿说要去一下菜市场，媳妇儿头都没回的说了句“哦”就继续回家去了。老刘转过身去，起着小电驴儿向着菜市场走，身形比刚才轻快了许多，脸上带着笑，突然觉得今天天儿真好，小风凉飕飕的吹在身上真舒服啊，也没有火辣辣的太阳晒着，今年的秋老虎不怎么厉害啊。

到了菜市场，老刘锁上电驴子急匆匆的直直冲向菜市场里唯一一家买豆腐的摊位，快到摊位时老刘突然停下，脸上扬起慢悠悠的笑，脚上拖拉着慢悠悠的鞋，两只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像是不经意间走到豆腐摊位前，眯着眼一样一样轻扫着摊位上的豆腐，豆芽，咸鸭蛋，松花蛋...从这一边到那一边，又从那一边到这一边，把右手从身后拿出来伸向离得最近的一大袋子豆芽，想了又想从袋子里面提起一根发黄了的，有点发育不良的豆芽晃了晃，闻了闻，放下了。老刘有点不耐烦了，心想这俩半大孩子咋还不叫人呢，这么没眼力见儿，一抬头看见俩孩子正背对着他收拾大冰柜里的东西呢，俩半大孩子一块挤在冰柜前面，拿出来一盆豆芽又放进去了，又拿出来一盆豆芽又放进去了，老刘忍不住了，轻轻喊了一声老大老二，俩孩子晃了晃身子凑得更紧了，就是没转过身来也没应一声，好像没听见，老刘有点恼怒暗骂一声“这破地方怎么这么暗，连个灯泡都按不起吗？”。于是老刘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老大！老二！”，这下俩孩子抖了抖身子，猛地回了一声“哎，刘叔您又来了？”，这下俩孩子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老刘说话了，老刘心里舒服了点，可是刚才叫的一声有点大了，嗓子有点发虚，发不出声来，老刘用力咳了两声，咳出一口痰来，吐在地上拿鞋底蹭了蹭那口痰，低着头看着被蹭开的痰说了句：“你们爹嘞？”

老大抬头看着老刘说：“去拿鱼去了，刘叔要不您进来等会？”

老刘看不出老大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觉得着灯光实在是太暗了，老大眼镜上反的光有点刺眼，老刘定了定神看见老大正斜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老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凭啥要不好意思呢？老刘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底蹭了蹭那口痰，抬起头来对老大说：“行！那我就等一会吧。”

老刘侧着身子，双手托着肚子往里挤，老二赶紧给他刘叔让出道儿来，一遍让一遍笑着说：“刘叔，您今天找我爸来又是啥事啊？”老刘不知道老二笑什么，用依然有点发虚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句“啊，啊，我在这，在这等着你爸爸吧，等一会，好吧。”老大老二眯着眼互相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忙活着招呼客人去了。

等了不大一会，就听见老丁来了，老丁跟大家打招呼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过来，老刘听到这声立马挺起胸膛来，喊了一句：“老丁，我都在这等你半天了啊。”老丁听到这声提着两条大鲤鱼小跑着过来说：“哎呀，老刘啊，你看看我弄了这么两条大鲤鱼，你手艺好，今天晚上你炖炖这两条鱼，咱俩喝点成不成。”老刘刚要应，手机响起来了，老刘不情愿的掏出手机，是闺女打过来的，想了想老刘还是接了，闺女说想烙点饼吃，家里没面粉了让老刘回来的时候买点面粉，挂了电话，老刘面上有点不开心，吞吞吐吐的说：“你看，闺女让我买面粉呢，说是想烙饼了...”还没说完，老丁就打断了：“哎呀呀，你现在买了给你闺女送回去再过来不就行了。”老刘又高兴起来，兴冲冲的买面粉去了。

老刘买了一大布袋的面粉，骑着小电驴拖着面粉送面粉去了。

到了家，儿子正吃一大碗炸酱面，闺女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媳妇儿在厨房里忙活，老刘把面粉放在厨房，媳妇儿吓了一跳，有点惊讶怎么买了这么大一袋子面粉，老刘有点得意说：“都买了，还不多买点啊？”放下面粉就急匆匆的往门外走，媳妇儿和闺女儿子都见怪不怪了，头都没抬，走到门口，老刘突然听了下来回过头来喊了句：“晚会上那个我就不回来吃饭了啊！”，听到这话，老刘媳妇儿和闺女儿子都惊得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老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外，等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三个人才回过神来，看了看窗外心里想着难不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刘（爸爸）出去喝酒竟然会打声招呼了！

老刘回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带着一身酒和烟的味道，自信满满的老刘迈着坚定地步伐进了家门。闺女还是窝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媳妇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儿子半躺在沙发上看着书，老刘看了一眼就不愿意再看了，坐在凳子上觉得有点热，习惯性的撩起上衣漏出大肚子。

老刘的闺女看了一眼老刘，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合上电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来说：“爸爸，您又去找老丁喝酒去了？您天天找人喝酒，您想想人那是真的邀请您去喝酒吗，人家就是跟您客气一下，您就答应了，整的人家下不来台，君子之交淡如水，您这么天天去人家家里喝酒，人家烦不烦啊，这种人之常情的事情，您得会看，距离产生美啊。”

老刘站起来，似笑非笑的仰着头说：“距离产生美，距离着距离着就不是朋友了知道不？”

闺女有点激动：“那您也不能三天两头去人家家里喝酒去啊，将心比心，您觉得要是有人三天两头来咱家里喝酒呢？”

老刘有点生气，嚷起来：“你还说我呢，你看看你自己干的什么事，你奶奶从你三个月就开始带着你，你放假了就不知道回去看看你奶奶啊？你在学校就不知道跟你姑姑打个电话 啊？”

闺女有点疑惑，不是每次放假了就回老家看看爷爷奶奶吗，不是开学之前也要回老家看看爷爷奶奶再走吗。闺女忍不住开口：“姑姑也没给我打电话啊。”

老刘说：“你姑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闺女更疑惑了，当初自己上大学有手机号的时候就告诉了爸爸妈妈啊，妈妈把自己的手机号发到姥姥姥爷家这边的群里，所以舅舅舅妈，大姨小姨他们都有自己的手机号，爸爸也把自己的手机号发到爷爷奶奶这边的群里了，怎么姑姑就没有自己的手机号呢？

老刘今晚虽然没喝醉，但是想到了什么，有点激动，酒精有点上头，像一只机关枪开始突突突的控诉闺女：“啊?你就不知道跟你姑姑打个电话啊？不知道跟你爷爷奶奶打个电话啊？你还说我呢，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你先想想你自己吧，你爷爷奶奶从你三个月就开始带着你也没见你孝顺他们，没见你给他们打个电话！”

闺女更疑惑了，但是也是有点嘴上不饶人：“那你就孝顺了？你都快五十的人了还租房子。你那天回老家给我爷爷奶奶弄房顶，为啥老丁一叫你喝酒你就立马回来喝酒了，到底是我爷爷奶奶重要还是喝酒重要？我爷爷奶奶现在就你一个儿子，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万一出个什么事，你这么天天喝酒你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爷爷奶奶怎么办？我弟现在又这么小，以后还得娶媳妇儿，你这个当爸爸的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我弟怎么办？你本来就血压高还这么天天喝酒，你就不能想想我爷爷奶奶，想想我弟，你就是这么当儿子的?你就是这么当爸爸的？”

老刘更生气了，站起来指着闺女还是来来回回那几句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先看看看你自己吧！你都不知道给你爷爷奶奶打个电话，你都不知道回去看看你爷爷奶奶。”说了几句又觉得没意思，踱着步子回卧室去了。

闺女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妈妈。

等洗漱完，闺女和妈妈躺在床上，闺女说：“你说我爸怎么就这么蠢呢，怎么能呢？都这么大了，人之常情他怎么就一点都不懂呢？”

妈妈说：“这么多年我早就看出来了，说也没用，就这么着吧，还能怎么样？”

母女两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光慢慢陷入睡梦中。老刘躺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思索着明天还要去找老丁喝酒诉诉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