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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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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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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丽江

                   ——本文刊于2021年4月23日《西安晚报》                                               ·马婷

 

穿过隧道的时候,我们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伴着两侧排布的灯,忽明忽暗。我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衫,盯着地上的影子,心却早已跑到了那个即将到达的小店。

当然,我是去寻找故事的,如果幸运,我可能会见到那个故事的男主角。

小店竟然是在城墙脚下,也好,更显清幽,更显厚重沧桑。

她将摩的停靠在路边,我从后座轻轻地下来,径直走到了店门口。“那是丽江”几个字,果然是倒着的,门口两侧各挂着一串灯笼,有点像古时的客栈,门上一副对联,似是图案串成的,又似是某种少数民族的文字。我曾在玉龙雪山见过纳西族的文字,也是各种图案符号,却说不上来,这两者有何关联。

店铺面积很小,若不是悉心寻找,恐很难发现,却还是挡不住那么多人的热情,我想,终究都是为了他们的故事而来吧。一抬头却被门左侧玻璃上挂着的几个牌子吸引,牌子上各书:聊天、看书;发呆、做梦二字。还有两个牌子,恰被挡住,看不清内容,我笑了笑,如若是无意间在路边发现这么一家小店,许会静静地坐下来,喝一杯清茶,看一会儿书,发一阵呆,但今日,终究是特意寻来的。

一进门,正碰上几个人在靠门口的位置吃饭,看有顾客来了,他们赶忙起身招呼,朋友面露喜悦,悄悄告诉我,他刚好在。我却是不敢抬头去看,可能因为“心怀鬼胎”,或是怕他知晓我是因那故事想见一见男主角而来,总归,我不知道他心里的伤痕是否已抹平,生怕他想起那些过往会隐隐作痛,所以,内心便像藏了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慌乱拘谨起来。

小店除了吧台所在的大厅外,还有两个小房子,每个都是民族特色浓郁的装饰。内设有两张桌子、书架以及博古架。博古架上摆放的是一些艺术品,吸引我的是一盏莲花灯,莲花半开,灯光从莲心发散而出,经花瓣阻隔,便暗了下来,整个房间就有种幽静的感觉。房间内还挂有一盏四方形底下带流苏的纸灯笼,仔细看去,这纸灯笼似是这家店的特色,吧台前就挂了两盏,我在这小店转悠着去看那些墙上的装饰品时,那个故事中叫大树的男人,这家店的主人,正在吧台为我们打着梅子酒。

我便想要偷偷看上两眼,可吧台,正是被两盏纸灯笼挡住了,或许,是跟我一样想要看清楚他的人太多了,他才用这灯笼将吧台堵了,不给我们窥探的机会。

便和朋友坐了下来,梅子酒很快就来了,味道跟我平日里喝的无甚差别,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酒味,入口后不知是甜中带苦,还是苦中带甜。酒具却很特殊,是一条鱼的造型,我恰是与鱼有缘,便将酒倒进去,拿起来细细地端详,再慢慢地去品,总之,是喜这口味的。随手就翻起了书桌上的留言本,这才发现,每一条留言,都与他们的故事有关,我转过身朝大厅瞅了瞅,却只看到个模糊的背影。音箱里正播放着一首声音嘶哑沧桑,曲调低沉忧伤的歌,一搜,是纣王老胡的《涩》。

“我想我应该是一朵死去的花,

不然怎么就盛开不了呢?

我想我应该是黑夜的孩子,

不然怎么就那么害怕阳光?

我渴望是一只孤独飞翔的蜻蜓,

在美丽的花丛中自由的穿行。

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一只萤火虫,

在每一个夜晚都会有光明”。

我不知道这店里播放的歌是否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缓慢低沉的旋律倒是与这昏暗的灯光相衬,看着留言本上一个个关心,祝福他的言语,不禁又想起了他们的故事。

故事中说,他和那个叫兜兜的女孩,相识于一家婚恋网站,那时,她几近而立,他刚至不惑,他们像是等了彼此很久,用灵魂,用生命去爱。即使他们在一起的前三年,身处异地,却依然情深意切。

生活有时候却是比电视剧还要狗血,2008年11月18日,兜兜被确诊为癌症晚期,跟大树说了分手,不惑之年的男人不顾一切起来,也是近乎疯狂。他辞掉高薪的工作,抛却辛苦打拼的位置,放下一切,从广州只身来到西安陪伴她。她起初抗拒,不想拖累这个深爱的男人,后来,一切理性还是融化在深情与厚爱之中,他们结了婚。可兜兜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整日呆在病房等待上天的眷顾。

她终是不愿将此生最后的时日消磨在四堵墙包裹着的病房,于是和大树逃离医院,来到丽江。病重的兜兜拖着自己苍白羸弱的身躯,和心爱的男人,一起来到玉龙雪山,对着纳西族的神山许下夙愿。而后,他们来到那个有着民谣小火塘的酒吧,静静地坐,静静地听,我不知道他们在那个名叫“大冰的小屋”的酒吧呆了多久,总之,兜兜喜欢这个地方,她回西安之前将所有的美好都留在了那里,如果可以,她想和她的大树一起,在这间小屋永远待下去。

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更何况那时的她,已虚弱不堪。回到西安后,兜兜就开始了化疗,她失去了如瀑布一般地长发,体重也下降到了七十斤,这些却都抵不过癌痛的折磨。于是,她偶尔戏谑“早知一回西安就痛成这样,就永远待在丽江了。”她本是一句玩笑,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大树突然的一句“那我们就造个丽江”让兜兜惊诧,可这个向来认真的男人,绝不会只许下简单的诺言。于是,一间50平米的小屋,与“大冰的小屋”有着一样的格局,一样的音乐,一样的墙壁和装饰的火塘,建立在了西安的城墙脚下,命名为“那是丽江”。

那真的是丽江,屋外是历史久远的古城,屋内是烛火微荡的丽江,而兜兜最后的时日,就是在这里度过的。2010年10月22日,她离开了大树,离开了这间小屋,去了一个山川秀丽,鸟语花香的地方。

眼前的这个男人大树,则一直守着这家小店,守着他和兜兜的回忆。据说兜兜生前签了遗体捐献书,陕西省自愿捐献遗体第一人,我不知道这个当时跟我现在年龄相仿的女孩,是怎样从容地去面对这一切的,从不舍,到不得不舍,从揪心,到接受并作出选择。

很难想象,兜兜也是一个自由写作者,难道真的是她太过轻灵,身上的烟火气太淡,上天才要带她去不一样的国度。总之,今日来的这家小店,虽说不是那家火塘,只是一家大树重新打理,名字一样,装饰相似的书屋,但我想这样的环境,如若兜兜还在,定是更加喜欢。毕竟,写作的女孩,真正与文字牵染的女孩,总有些相同的感知。

我还是不敢去看大树,更不敢让他知晓,眼前的这个在他的小屋里转来转去,似是在欣赏墙上的装饰实则是想偷偷地看他一眼的女孩,也是写作的。而此刻的我,与当日的兜兜,恰是年龄相仿。我像是一个窥探别人故事的窃密者,静静地翻阅着这留言本上天南海北而来的人写给他的温暖言语,静静地喝着他曾经为兜兜酿造的梅子酒,终于,在几个小时之后,起身结了帐,离开了小屋。

恰是在此时,他和店里的姑娘一起迎出来道别,我这才看清楚了这个男人,岁月仿佛并没有在他身上刻下多少痕迹,他看起来,依旧是不惑之年,却是沉稳内敛,淡淡一笑。这一笑,解了我的心结,但我还是不敢看他的双眼,第一次,对一个陌生的脸庞却好似无比的熟悉。没有多说一句,我也淡淡一笑,带着我内心的秘密,和未说出口的祝福,悄悄地离去了。跨出门口的时候,我在心里默默说了句“再见,大树”,当然,是背对着他的。

夜晚的风很清凉,为了消食,也为了抚平沉浸在小屋内的情绪,和朋友在城墙边踱起了步,这个新加坡男人和他的小屋便渐渐被遗在身后,越来越远。转过身去回望了一眼,我想,我还会再去看他,哪怕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喝一杯梅子酒,哪怕,永远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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