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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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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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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你现在还好吗

那年儿子上了高中,为照顾他的生活,我搬了家,做起全职母亲。

房东老太太得知我租房的目的,说隔壁家女孩小小,刚刚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市一高。孩子优秀,亲戚邻居提起来都觉得脸上有光,老太太说话的语气很自豪。

真没想到能和这么优秀的孩子做邻居,更没想到小小居然和我儿子分到了一个班。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呢?从搬来的第一天,我就开始关注她。

小小的父母来自偏僻的小山村,他们天天忙于生意。小小走读,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做饭、洗衣服、拖地……。她总是一边做家务,一边背书。有时深夜12多点了,我偶尔起床,她家的窗帘上还有伏案书写的身影。第一次月考,她就以高出第二名五十多分的成绩拿了年级第一。

冬天到了,我们租的房子是彩钢搭建的,很冷。小小家没有空调,她的手生了冻疮,手背肿得老高,疮口时常流出脓血。我给她清除伤口,贴上创可贴,嘱咐她少沾凉水,她说不碍事,古人还悬梁刺股呢,学习困了戳一下疮口,一疼就有了精神。她说她父母在城里打工已经十多年了,很不容易。刚开始蹬三轮车送货,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胳膊疼。妈妈怀她的时候,挺个大肚子也没舍得耽搁生意。满月后妈妈把她送到了姥姥家,3岁多被接回来,天天把她带在身边。有一次送完货回家,突然下大雨,她们被困在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在车厢里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雨点砸在身上又冷又疼,天上打着响雷,她非常害怕,妈妈拼命蹬车,她拼命哭……。 她说她必须好好学习,考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让父母晚年不再受罪。

几个月后,小小家买了一辆箱货车,她父亲说这么多年老婆跟自己吃了不少苦,有了这辆小箱货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把生意做了,让老婆在家做做家务。小小马上高二了,学习一天天紧张,不能再耽搁她的时间,要让孩子住校安心学习 。

小小住校后,她妈妈不再出去做生意,吃吃刷刷完了就觉得没事干,便过去串串麻将场,时间一长,就学会了打麻将。后来越打越上瘾,竟把麻将场搬到了自己家里。每每到了深夜,隔壁的麻将声和嬉笑声一阵阵传来。刚开始,累了一天的男人回家,难免有几声抱怨,牌友们走后,女人的叫骂声便来势汹汹,一发而不可收。本来就常常失眠的我实在受不了他们的折腾,跑过去劝解,男人搓着两手嘿嘿憨笑,再不敢分辩。后来,男人被赶到了楼下的仓库里睡觉,隔壁的吵闹声时不时会持续到天亮。我怕自己刚搬来就和邻居闹僵了以后不好相处,就托房东老太太去劝说,房东老太太说她也是天天被闹得不得安生,去说过好几次了,那女人就是不听,再这样闹下去就让她搬走。

过了几天,麻将声突然没了,小院又恢复了安静。我非常感激房东老太太,夸她这次劝说立竿见影,她说根本不是那回事儿,是那女人又迷上了跳舞,夜里去舞厅了。

我又开始担忧:要是她学会了跳舞后,把家里当舞厅,整个小院岂不永无宁日。好在她总是昼伏夜出,夜里从不在家,小院一直很安静。一次偶尔碰见,她和我打招呼,我竟几乎认不出来了:只见她满脸脂粉,特别是那血红的大嘴,配上白森森的大板牙,开合间让我浑身发冷。

有一次,小小回家过周末,家里没人。她父亲去厂里拉货回不了家,打她妈的手机一直没人接。我让她先和我们一起吃了晚饭。饭后小小回她的小屋里写完作业,我见她一次次出门张望。直到夜里2点多,她妈妈才被一个陌生男人送回了家,醉得已不成样子。第二天一大早,我推开门,见小小躲在走廊里偷偷地哭,别人的家务事我不好掺和,便悄悄走开,心里很难过。

打那以后,隔壁的门便天天锁着,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房东老太太说他们家买了新房,搬走了。听说他们的新房里有地暖,我很高兴:小小能够坐在温暖的房子里安心学习,再也不用担心冻手了。只是很难再见到那个懂事的孩子,我心里有点失落。

楼下的仓库,男人依然用着,照样整天早出晚归,忙于生意。

有一天下午,我见男人蹲在仓库里哭丧着脸,房东老太太在一旁劝说。

“傻呀你,辛苦了这些年,咋能把啥都给她?”

原来女人要和男人离婚。男人居然答应了,已办理了手续:钱和房子男人都没要,让孩子跟着妈妈。男人说闺女马上高二了,怕闹起来影响孩子学习,他们约定离婚的事儿先不让孩子知道。

听说离婚后小小的妈妈时不时把陌生的男人带到家里,小小和妈妈发生了几次争执,最严重的的一次,小小发疯一样把一位陌生男人的衣服扔到楼下,提着菜刀追赶,她妈妈夺过菜刀把她痛揍了一顿,小小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眼也肿了。她妈妈说自己已经离婚,爱怎么样谁也管不着,小小一气之下住在学校不肯回家。

听儿子说小小回学校后便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和任何人交往,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班主任觉得她有点反常,通知小小妈带孩子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那女人把班主任痛骂了一顿,说孩子上学时好好的,咋会突然精神不正常,要有病也是学校的责任。班主任又联系小小的爸爸,她爸爸立刻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我和房东老太太听说后,急忙赶到医院去看她。小小紧闭着嘴,呆滞地看着我们,仅仅几个月时间,小脸瘦了一圈。看着这个曾经让我们骄傲的孩子竟成了这样,我背过脸忍不住落了泪。

“爸爸,你和妈妈离婚了,是不是啊?”小小突然惊恐地坐起来,拉着父亲的手问。

男人不知所措地摇摇头,小小好像一下子清醒过来,夺过父亲的手机给妈妈通话:“妈妈,你和爸爸复婚吧。”

“不可能!”花腔女高音,每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硬生生扎在每个人的心尖上。小小的手无力地垂落,把身子深埋在被窝里,手机掉在地上,任我们怎么呼唤也不肯说一句话……医生过来给小小做检查,我和房东老太太便退了出去。

转眼间到了高考,我送儿子进了考场,刚好精神病院和考场仅隔一条马路,我顺便去看小小。见她正直挺挺地仰面躺在病床上,死人一般,苍白的小脸没有一点血色。病房里一片雪白,恍惚间我好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护士提醒我们到室外的走廊里等候。小小的爸爸说孩子已经实施了全身麻醉,即将接受电击治疗。我们走到了病房外面,男人呆坐在走廊的长凳上,头深埋在两手中,不言不语。我一直盯着那扇紧闭的小窗,透过半透明玻璃模糊地看到正在接受电击治疗的小小。唉,要不是家庭变故,此刻她应该坐在考场上啊。她曾是她们班最有希望的清北选手,本来通过高考,她会有多么精彩的人生啊。

那边忽然响起一阵口哨声,儿子已经考完了一场。我再次望了那扇小窗一眼,悄悄离开了精神病院。

高考过后我便去了乡下老家,从此一直没有了小小的消息,如今儿子已念大一,不知道小小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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