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鞋,见证了温州轻工业产品走过的曲折历程,也见证了改革开放的一段历史。
曾经的困难时期,我们的物资匮乏,生活也很艰苦。记得少年时,隔壁家阿三买了一双解放鞋,可神气了。除了节日与去相亲穿穿外,平时情愿把鞋子拿在手里舍不的穿而光脚板走路。
有人问他,有鞋了还不穿?
他笑笑说,省点穿穿。
就这样还是会引起全村青年人嫉妒的眼光,有一双解放鞋穿也不容易呀。
因此,脑子“灵光”点的年青人,总想有多余的时间去赚点外快,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条件。
我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大舅父家来了一个大男孩,住下来就不走了。我觉的很奇怪,走亲戚玩几天就会回家的,他怎么长住了呢?
一次我问他:“你是那里人,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是仙降人,叫池娒!”
“你怎么在姑妈家玩那么长时间啊?”我又问。
他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家里没有吃的了,妈妈把我送来了!”
仙降,听其名,就知是个好地方。属飞云江口稍上南面的堆积平原,东连瑞平平原,西接江曹平原,北面飞云江缠绕东去,南部西太山横卧。域内阡陌纵横,河网交错,物产丰富,是鱼米之乡。
据传,早在晚唐时期,这里还是一片海塗。有一次八仙之一的吕洞宾除妖经过此地,脚踩海中之礁石便化作一片土丘,在潮涨潮落之中慢慢变成了陆地。后来有先人在此垦居,被称为仙源村。元末明初又被称仙岗村,直至明嘉靖年间改称仙降,一直沿用至今。所以,此地可是神仙降临过的地方。但是,在困难时期,人们的生活还是非常艰难的。
当时,我舅父在村里当大队会计,虽然生活也不容易,但还不至于没有饭吃的程度。从那时起,他就在我们村住下来了。我去上学了,他跟着大人参加生产队劳动。我放学了,我们就一起去田野里玩。慢慢地我们就长大了,后来我去瑞安县城读书了,他也回到自己的老家去了。
十多年时间过去了,国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1979年的改革开放,激发了人们的创业精神。温州人的商业因子好像春天里的枯草马上生根发芽,正印了那句古诗“春风吹又生”。
当我又一次碰到他时,我惊诧极了。过去那个寄人篱下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非常自信、有气质的成年人了。他把我请到在村里刚规划建好的新街三层楼房里,生活条件十多年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难道不是所有温州人改革开放初期所收获的成果吗?我想是的。
他告诉我,自己回家后,队里就悄悄地把田地分给每家每户种了。当然,公社还会经常派出工作组进驻生产大队,大家只能表面做一套、私底下做一套。忙完农活,就跑出去找零活干,如补个鞋、修个眼镜、修理农具等,赚点小钱补贴家里开支。后来,就有灵活的农民在自己家里三三五五办起了工场。
他说,仙降能迅速崛起为一座鞋城,与一个传奇人物离不开的,那就是做鞋的阿林老师傳。
地方人讲,他原来就有手工制鞋的技艺,平时也会修修补补鞋子。后来,他用一把镰刀、一座火炉、一个鞋楦在自家楼阁上偷偷摸摸的试验用镰刀放火炉上烧烫作工具,把塑革鞋面烫粘在鞋底上,就成了一双价廉物美又很时尚的塑革鞋。
据说,当时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把做好的塑革鞋放在“蛇皮袋”里背到外地卖。
后来,改革开放政策放宽了,人们的商品意识空前高涨。许多人都知道了这简单的工艺,开始雇帮手,公开摆店制作塑革鞋。就这样,亲带亲,戚带戚,一户传一户,一村传一村,用不了多久时间就形成了仙降塑革鞋生产基地。
池娒告诉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他也跟着一批老供销员跑起了码头,把仙降塑革鞋运到北方的大城市推销。因为,那个时期北方国有企业多,工人都有穏定的工资收入,比南方人有钱些。他说,当他第一次把货运到哈尔滨卖出去赚到了钱时,那挤火车、睡街头,风餐雨宿的苦闷一扫而光。
据说,当时全镇有八个村五千多人从事塑革鞋生产行业,家家户户成了做鞋工场。这时候,简单的生产工具,又出现了粗制滥造,塑革鞋被人贬称为“辰戌鞋”。意为辰时买的鞋穿上,到戌时就穿帮了,使用不到一天时间就坏了。一时间,极大的破坏了温州鞋的质量名誉。
有一位老同志在回忆录中,曾讲到自己化九元钱买了一条温州生产的皮带,结果使用不久,一次在两位女下属面前打个喷嚏皮带就断了的尴尬情况。后来,有人说起此事还引起大家的哄堂大笑。
我想,一批没多少文化的种田人用最原始的生产工具开始了商品经济的探索,在一段时间里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也引起了大家的反思。政府、企业从抓质量入手,知过就改,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化蛹为蝶,实现了蜕变。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仙降已是温州“十大商品市场”之一了。
望着眼着的小老板,那里还有儿时的自卑与无奈。此一时彼一时,曾经的“辰戌鞋”已变成了价廉、物美、质优、人人喜欢的“人欢鞋”了。
过去,那寄宿亲戚家的小男孩,现也成了市场经济的弄潮儿。他也是我们温州人的一个缩影,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成长起来了。
现在,仙降鞋城已成长起来一批名企、名牌。浴火重生,凤凰涅槃,见证了仙降“辰戍鞋”重生为“人欢鞋”的艰难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