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小学五年级的那个暑假,自己突然心血来潮想到父亲工作的山区看看。
那时,父亲在瑞安县高楼区石龙公社工作。由于交通不便,平时就住在公社里,很少回家。因此,也挺想念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们国家刚刚从三年自然灾害中缓过气来,老百姓的生活还过的很艰辛,社会的其它方面都很简陋。就说交通吧,从我家到我父亲工作的单位,23公里的砂石公路巳开通,但汽车很少。主要跑的是货运车,客运汽车一天只有瑞安到文成县的一班经过车,而且这些农村小站头很多时候搭不上车的。
记得那次去石龙,在我家乡的仙篁竹村的飞云江轮船码头坐轮船到高楼的平阳坑。飞云江轮船是当时我们这一带主要交通工具,既运客又运货非常方便,而且随运输增减而多挂或少挂客货船。
平时,爬到山顶发呆,望着蜿蜒的飞云江在马屿平原穿流而过,江面上的多节的船轮又似游龙缓缓地游动,好一幅田园风光。
轮船上很热闹,唱鼓词、打莲花筒的;叫卖花生、鸡蛋、甘蔗的,来来往往从这船舱到哪船舱,两个多小时一晃就过去了。飞云江的潮水涨到这里就结束了,上游就是溪流了。我从平阳坑轮船码头下来后,按照父亲先前告诉的再坐小船到石龙即可。我见旁边还停着几艘当地人叫“大峃艇”的木船,马上跑过去一只船一只船的问:“伯伯,你们的船去石龙吗?”
一个船老大见我一个小孩在外头走就问:“娒,你去石龙干什么?”
我说:“我爸爸在石龙公社工作的,我去找我爸爸的。”
船老大听后立即对我说,我的船马上要开了,你坐我的船上去吧。那时的山民非常纯朴,乐于帮人。所以,母亲让我一个人出来也非常放心。
夏日,飞云江上游的溪流水清见底,堆积在溪中的鹅卵石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色彩。凉风阵阵吹过两岸的竹林,和着船工的号子,惊起了山野的飞鸟。我坐在船头,呆呆地望着青山、峡谷,还有白云深处的山里人家,思绪飞向了远方。
“大峃艇”在溯溪而上,水较平稳时船工们用竹篙撑、船楫划。到了水流湍急的地方,他们就下到溪水中,手拉、肩扛把船推上去。可想而知,在交通不发达的山区,这种“大峃艇”承担起了把山货、木柴等运出山,到平原集市交易,又把山民需要的生活日用品运进山区。船工们说,这种无动力的木船出山容易、进山难,每次溯流而上的艰辛没有经历过是体会不到的。
下午,船停埠头。我告别了船工们,顺着他们指的路不远就到了石龙公社的办公楼。
公社的叔叔告诉我,“你爸今天去孙山村了,可能不回来,你就住在这里等好了。”
我想了想说:“叔叔我要去孙山找我父亲。”
叔叔问我,“你一个人走敢吗?”
我说:“敢的。”
“好的,你顺着前面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接着顺孙山岭往上爬,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等会儿公社开始广播时,我通过广播通知你爸爸。”谢谢过叔叔,我就往孙山村去了。
夕阳渐渐西下,晚霞抹上了绚烂的色,小鸟儿也扑楞扑楞地归巢了,知了拉着嘶哑的声音还在有气无力的吼着。竹林中的山路,总是那么宁静、柔美,犹如我们学校音乐老师的美丽笑容,总让我们班的小男孩有种朦胧的心悸。
太阳下山了,我到了村口,只见一个大伯已在等我了。他说:“刚才己听到公社的广播通知了,你爸下午又去山里面的村了,明天会出来接你的,晚上就住我们村了。”望着天已将黑,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
这是一座晚清时期大户人家的七间大房,当时住了六户人家。走廊上、阳间里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朋友、邻居乘凉拉呱的很热闹。我被领到大队长家,他们热情地接待了我这个不速之客。
晚餐是地瓜丝粥,还有一碟咸菜。最后,队长阿姨专门给了我一个香喷喷的饼。这一天折腾下来,吃什么东西都挺香甜的。我咬了一口,至今还记得那香香的、糙糙的、淡淡的野菜味。就这样一次进山的历程,还有这么一个饼,想不到令我回味一生。
队长家的阿姨告诉我,这个饼是用鲜嫩的苎麻叶做的,混合了地瓜丝及少量米糠粉做的。没有好东西给你吃,只有这个饼了。我连连说,好吃、好吃。
苎麻是比较常见的一种植物,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有。清明节前后苎麻最嫩,采摘来做饭、做饼味道尤佳。苎麻叶做成的饼、饭香气可口,软而不腻。耐饥渴、长力气,除皮肤疾患,强身健骨,是老少咸宜的野生天然食品。
几十年过去了,能让自己至今还念念不忘的是那一次孙山行所碰到的善良的人们,还有山区农家做的“苎麻叶饼”,这胜过一切山珍海味的饼儿,永远留香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