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老家有四十年了。我的老家在大丰村,原来叫大丰大队,现在叫大丰社区。从大队部往西走,有一条村级公路直通村口。村口是一条弯弯的小河,弯弯的小河就是村口,它叫龙母河。这里以前也是一个渡口,叫走沙港。据当年的老人说,在民国时期,这里曾经是一个非常繁华的港口,可比株洲的白石港。小河是一条城乡的分界线,河对面就是我们当时向往的城里——田心。
村口是把一个小山包挖开后形成的。右边是周龙庙生产队,左边是一片农田,有一座周龙娭毑的坟墓特别显眼,属新塘生产队。
村口右边的山包上常年放置着一条小木船,到了涨水的季节才会下水摆渡;一排小矮屋里住着一位老船工,专门负责这里的摆渡。矮屋傍边就是远近闻名的周龙庙。这是一座纯木制结构的建筑,里面供着让人们朝拜、祈祷的神像和周龙娭毑的神位,可惜在“文革”中被当做“封建迷信”或“四旧”拆除了。
村口的龙母河,是村民们的母亲河。物产丰富,是河两岸村民赖以生存的物质资源。河面不广而澄清,河水不深而鱼虾众多,有鲤鱼、鲫鱼、草鱼、鳜鱼、鳊鱼、鲢鱼、雄鱼等几十种。河里长着青青的水草,它们是扁担丝草和牛尾巴丝草,都是很好的鱼饲料和猪饲料,漂浮在水面青得发黑的水草是菱角苗。
到了夏天,村口特别热闹,简直是人们消夏的天堂,全天都有人在河里戏水、游泳、捕鱼。河面看似平静,却暗藏风险,有城里人在这里游泳被淹死的。
水下怪石很多,形成了一个个石庵洞穴,鱼就躲在里面。捕鱼的人也是各显神通。水性好的就能潜水在石庵洞穴里抓到各种各样的鱼。记得有一次我在洞穴里以为摸到一条鱼,拿出水面一看,却是一条水蛇,吓得我撒手就往岸上爬,一天都不敢下水抓鱼了。
用网捕鱼的话,一般在晚上十一点钟左右去河里放鱼食。这个时间是有讲究的,放鱼食到撒网的时间间隔一般在五个小时左右最好。如果时间不够,鱼来吃食的不多,这时撒网捕不到什么鱼;如果时间长了,鱼吃完食物就散了,这时撒网多数是空网收回。
鱼食是用牛屎和稻谷拌在一起,做成篮球大一坨,放入河中间,然后在岸边做个暗记。次日清晨天蒙蒙亮时,就去找暗记,朝放食物的地方撒网,一网下去可以收获几十斤鱼。然后拿到田心生活区去卖,换些油盐酱醋及生活用品回来。
最好玩的是放醉药,外地的专业渔民带着船队和鸬鹚来捕鱼,他们住在船上,一次要住十天左右,为了让鸬鹚抓到更多的鱼,就会在河里放醉药。鱼吃了醉药后,头会发晕,就会在水面上打圈圈。这时放鸬鹚下水抓鱼,一抓一个准。这时候会水的人也会跳到河里去抓鱼。
有趣的是,明明看见鱼在那里打圈圈,等你游过去时,鱼却不见了;当你四处张望时,鱼突然在你身边打圈圈,好像在逗你似的。
有经验的人看见鱼在身边打圈圈,就会轻轻地伸手掐住鱼的头,鱼就跑不了。当抓到一条鱼时会特有收获感,将鱼高高的举起炫耀本领,很开心。
没有经验的人用手抓鱼是抓鱼的身子,因为鱼身上很滑,结果是鱼到手上又跑了。但鱼跑了不气馁,不放弃,等待鱼再次出现。吸取了教训,鱼再次出现就难跑掉了。有时候人会和鸬鹚一起抢一条大鱼,胜者是鸬鹚。这也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吧。
每年的春末夏初季是小河涨水的季节,那时候看不到小河的宁静,洪水涨到村口,淹没了道路和农田,河面有300多米宽。
通向两岸的唯一桥被淹了,车辆过不去,人们只有坐船过河。乘船时,老船工负责掌舵和安全提示;能干的乘客都很主动,一个撑船,二个划桨。桨响人声小,船上很安静,十几分钟就渡过河了。
每年这样的时间有二个月左右。洪水退去,人们又开始忙碌了。有的去田里挖鳝鱼捉泥鳅;有的去河边捉螃蟹捡蚌壳;还有的就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捉鱼,当然最重要的是灾后的抢收抢种......
到了秋冬季水清澈见底,河面很平静,只有50多米宽了,人在桥上走,鱼在水中游,还时常看见水鸭在水里玩耍。微风吹来,河面荡漾着层层涟漪,没有了夏天的热闹,龙母河真正成了一条静静的小河。
光阴荏苒,这种时光过去已久。现在村口变了,那通向两岸的小桥废弃了,只有那遗址还依稀可见。现在高高的桥载着车辆驶向远方,交通不再受洪水的影响。城际铁路横空飞过,两岸大片的农田变成了厂房,喧哗声,轰鸣声不绝于耳,人来车往,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
只有那弯弯的小河还在静静的流淌,历经世事沧桑,似乎是在诉说历史,也似乎是在赞美今天村里的巨大变化,也似乎是带着淡淡的忧伤在呻吟着。小山包不见了,小桥不见了,河里的水草不见了,菱角苗也不见了,鱼和水鸟也不见了,看不到戏水游泳的人了,更看不到捕鱼的人了......
我十分怀念那些看不到了的情景,我真的想再看到它们,看到那种有着浓浓家乡味道的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