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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为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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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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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抗日老兵的传奇故事

 

岁月无痕忆往前,卢沟桥上起狼烟。

山河破碎亡家恨,多少苍生夜不眠。

 

1937年7月7日,凶残的日寇打破了卢沟桥往昔的美丽与宁静,疯狂地挑起了卢沟桥事变,开始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全面侵华计划。顿时,中华大地硝烟弥漫,国民党立即在全国各地征兵。时年20岁的易桂生,抽到头签,全县共10人来到新市拍照、体检。

9月份,前方召集的号角已经吹响,妻子帮忙打理行装,桂生吻别妻子和那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告别兄长、姐姐,正式踏上征途,姐夫背着包裹陪送。小舅子这一去凶多吉少,万一……姐夫不敢多想。桂生只顾低着头往前走,这是第一次出远门,自己只念过三年小学,13岁时娘就去世了,1934年自己17岁结婚,第二年父亲也走了,去年十月刚做父亲,本想在家好好种田,照顾全家,可没想到竟要……一脸的沮丧,一路的沉闷。

来到网岭,姐夫只是叮嘱桂生在外面要和气、和气生财,彼此相视哽咽,无语惜别。桂生被组织接到攸县县城,住了一宿,第二天跟随队伍步行到醴陵阳三石火车站,搭上火车来到武昌,然后过河到汉口刘家庙,被补充到60师357团3连2排3班,开始在汉口训练。部队每天练习操枪操步,练不好就会被皮带抽打,解大小便也得要向老兵报告,一天只能吃两餐,还吃不饱。不管刮风下雨、不分白天黑夜训练了两个多月后,元月份部队坐船开往九江,抵达南昌。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稳定新兵们的焦虑情绪,组织上安排了看电影(当时是只有图像的无声电影)。住了两、三晚后,部队再从南昌出发,沿着长江,经过安庆、池州,一路直抵南京前线。因战事紧,容不得半刻休息,桂生跟随部队立即开赴苏州黄金山战场。

山上有群众正在冒着枪林弹雨组织游击队,他们用鱼篓装子弹在前面带路,快到日本兵所在地时就停下,由士兵们走前。桂生跟着队伍来到山顶,躲在战壕里,远望对面村庄有一些马,敌人正戴着望远镜四周环视,只听见首长一声令下: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黄金山!战士们毫不犹豫端起枪向对方扫射,鬼子看到这边在向他们开火,子弹也像雨一般盖过来,整个天空漆黑一片,顿时,枪声、炮声、号声、呼喊声混成一片,震耳欲聋,地动山摇。不一会儿,桂生发现身旁就已经躺着了数具战友的尸体,为了减少伤亡,部队只好躲在山上一茅屋间里,这时听见连长喊话:“以前都说新兵不能打仗,现在看新兵打得蛮好的呀!”

天色渐渐暗下来,硝烟迷漫、枪炮雷鸣的黄金山也逐渐恢复了难得的宁静。借着夜色,战士们再次爬到山顶,解下装备,开始挖战壕。第二天天刚亮,有四架日本战机开始在天上巡逻,部队给每人发了一围巾网,大家立即将全身蒙上,敌人没察觉,飞机就走了。不久一群坦克象疯牛般冲过来,后面紧跟着全副武装的骑兵、步兵,他们开始向部队所在的黄金山发动进攻。因为山很高,鬼子先对着另一座小山乱打一阵,然后进攻。看着大规模的敌人冲上来了,桂生神情高度绷紧,满腔怒火,立即端起枪(一排五粒子弹)射击,枪由于被烟子吃紧而很难扳动,每打两粒子弹,还得拼尽全力把子弹推上膛。战斗进行一段时间后,桂生发现子弹已经没有了,他只好拿身上挂的刺刀,准备与鬼子进行肉搏刺杀,可盒子因被折弯刺刀竟抽不出来,桂生心里极度惊慌,无奈背着枪往后退,没想到一不留神,竟然从山上一直滚到了山脚下,顿时昏迷过去。在巨痛中苏醒过来,发现对面有人在摇旗,那是自己的部队,桂生拼尽全力突出敌人包围,终于回到了自己队伍中。敌人炮火实在太猛烈,战士们只能或躲在草堆里,或藏在战壕里,有的甚至还潜入在池塘里,鬼子并没有追,部队也不能前进,只能渐渐后退。

从2月上火线,一直战斗到5月,桂生所在3连一百三十多人,下火线时只剩下30几人了。桂生开始打摆子,骨子里非常冷,一直蜷缩着身子,全身发抖,部队已经往前走了,桂生一个人还留在山上。漆黑的夜晚,山间格外寂静阴森,阴风嚎叫着,仿佛黑暗就要吞噬一切,空气中弥漫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和那遍野腐尸的臭味。桂生不知要去哪里,却知道哪儿也去不了,江河呜咽风云怒,山岳哀鸣草木悲,死亡一直笼罩着这片山野,夜风中偶尔传来了几声乌鸦的悲鸣,幽灵般令人毛骨悚然。在生死边缘挣扎着的桂生极度疲惫,口干了,只能喝自己的尿,肚饥了,只能在地上抓几把草嚼碎吞咽。第二天早上,桂生砍下一根树干,拄着一瘸一拐艰难地下山,来到一村庄,可这里空无一人,他只好强打精神,跌跌撞撞继续前行,直到天色暗下来,找到一户人家暂且住下,可不久就昏迷了。幸有部队派来了单架收拾残兵伤员送往后方医院,一路由保甲轮流护送,时由单架抬,时由土车推。躺在单架上,朦胧中桂生听见一老头讲家乡话(但忘记内容),并且一路跟着自己,一直送到婺源县39后防医院,很快他又完全晕了过去。

在医院住了约半个月后,桂生才慢慢苏醒过来,这医院挺大,有几千人,一日两餐,9点多吃早饭,下午四点半吃中饭,饭后可到处走走休闲。在医院住了一年多,桂生身体终于痊愈,他想回家,向医院事务长请假,幸亏医院中湖南人多,大家都帮忙求情,他才请了半个月假。茫茫无际,没有地图,更没现代导航,桂生只知道从江西一路朝着湖南方向走。

一日,桂生来到萍乡先锋镇,在一伙铺吃饭,一领壮丁的105师军官盯着穿红十字大衣的桂生,问道:“伙计,你出来办了手续没有?”“办了。”桂生拿出假条给他看,“伙计,上面写着只有半个月假,可现已经过了20多天了,假过期了,你不要回去了,到我们部队去。我们部队是在前方送子弹、粮食、压车,在后方领壮丁。”军官强行把桂生的证没收了,并将他带到了105师,在这里桂生每天起早贪黑跟着部队要么往前方押送子弹、粮食,要么在后方到处收壮丁,这样又整整干了一年。 1939年某日,部队安排桂生去衡阳领壮丁,桂生心里高兴极了:终于可以回家探亲了!他与部队先来到江西丰城坐船,睡地铺,可不幸又病倒了,发高烧,当时身上有六、七十块钱,衣服没有口袋,只好把钱放在帽子中睡,晚上起床解手时,才发现:帽子落在一边,钱被人偷走了!在船上住了四五晚,抵达吉安下,连长是湖南人,看到桂生几天不能吃饭、又不能走动,关切地说:“你骑我的马走,枪由勤务兵拿”,桂生刚上马,一阵晕眩从马上滚下来。连长看其情况不妙,就叮嘱桂生在后面跟着部队慢慢走,否则会有被砍头的危险。桂生只好一路跟着,可很快就掉了队伍几里路远。

桂生继续慢慢前行,他没心思、更没体力去追赶队伍了,他只能在没有尽头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艰难跋涉。时间,一天天过去;路,在脚下不断延伸,桂生越走越感觉鼻孔吮吸到的像是家乡那泥土的气息,眼帘映入的像是家乡那熟悉的风景,远看到山上有一棵大樟树,他打算去树边休息一下。来到山上,有一座寺庙,里面有一老妇,她看见这个衣衫褴褛、木纳邋遢的流浪军人,就赶紧盛了一大碗饭,里面有黄瓜、细粉,桂生因身体极度虚弱,根本不想吃,但老妇劝他一定要吃饱才能走路,并详细问桂生情况:什么时候出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这时另一裹着头巾的老头过来,建议桂生跪下问菩萨,看怎样才能回到老家。桂生跪下抽签后,老头解签称:回去还是没问题,但不要走大路,只能走小路,还要换装,桂生只好将身上的军装脱下,老头给他穿上和尚的破袈裟,还给了一条裤子、一顶斗笠,桂生谢别继续前行。一路上,经常会有人问桂生到哪去?吃饭了没有?因为是逃兵,他不敢实情相告,更不敢留宿。有一天,他来到一户人家,听人说他家只有一单身老头,出去打虾了,要桂生与这老头睡,桂生也顾不了这么多,倒头就躺在这老头床上呼呼大睡,老头回来后,也不问桂生是谁,两人一起睡了一夜竟然没讲一句话。

披星戴月,翻山越岭,累了,他就在路边坐一下;困了,他就靠在树旁打个盹;天黑了,他就在山上睡一晚,口渴了,他就在溪边捧几口水。有一天,桂生在路上遇到一名三四十岁的砍柴人,就问他:“伙计,湖南怎么走?”砍柴人答道:“正是这条路,但要翻过一岭。”并要桂生等他把柴送回去,然后亲自送他,没想到该山岭竟有几十里路远,从早上9点一直走到傍晚!砍柴人回去前,叮嘱桂生不要走杂路。夜幕下,桂生一个人就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中徒步前行,可天下起了雨,幸带有斗笠可简单遮挡。实在困了,走不动了,他只好在这深山里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翻过山,他做梦都没想到:山这边竟然就是攸县酒埠江!突然有一陌生人拦住桂生,问他从哪里来?去哪里?桂生有些紧张,不过还是结结巴巴实话告诉他,旁边一名很高瘦的老妇问桂生:“你是哪里人?” “丫江桥的。”“丫江桥哪里的?”“仙石的。” “仙石哪里的?”“樟树下的。”老妇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认得延七娘不?”桂生兴奋地告诉她:“延七娘是我家一织布的邻居!” 这老妇看到是熟人的邻居,就劝阻那男的不要拦他,并嘱咐桂生不要走大路,要走小路。遗憾的是,桂生并没有反问她是怎么认识延七娘的,她与延七娘是什么关系。回来后,桂生也曾多次问过延七娘,但延七娘称根本不认识这老妇。

约走了半里路,有一船长在船上向桂生招手,要他赶紧上船。桂生非常紧张,生怕被拦,但船长已经驾船冲过来,立即把桂生拉上了船。在船上,船长盛了饭给桂生吃,但桂生因身体不好,哪有胃口,船长警告他不吃饭怎么能逃难?原来,这船长也有一儿子在外当兵,至今生死不明。他向桂生打听他儿子的情况时,眼泪直流。船长问他准备从哪上岸,桂生告诉他从新市大漠观(因他小时候担“烟子”时到过狮子岩,听说过大漠观)。船长一路送到子売岭,桂生在子壳岭上又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他从曹家冲出来,遇到一木匠,问:“去网金铺怎样走?”木匠问:“你家是哪里的?”“樟树下的”“你认得银九木匠不?”“银九是我姐夫啊!”木匠一听非常激动,赶紧带桂生到家里吃饭,并称下山就是网金铺。桂生一听这里是网金铺,就顾不了那么多,饭也没吃,立即告辞离开。

这座山,这条江,这房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都是那么亲切,而望着这棵小时候念书时经常路过的樟树时,桂生才知道真的快到家了!四年的光阴,四年的磨难,四年的一路艰辛,四年生死线上的苦苦挣扎,终于在身旁这江水中缓缓流逝,终于在眼前这熟悉的一切中慢慢融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桂生感慨万千,激动得眼眶湿润了。他从石泥头一路沿江上,看到熟人连二老倌,他赶紧喊,但连二老倌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大声嚎哭,问桂生:“你看到我家松宝不?”原来他儿子自从出去当兵,也是生死未卜,音信全无。回到家,家族人从四面八方都赶了过来,一根拐杖,一身褴褛,一头蓬乱的长发,一双呆滞的目光,不知是喜是悲,妻子哭了,儿子快五岁了,父子却是一对陌生人了。家人们做梦都没想到,桂生还能有命回来,堂兄柏十更是不停地念叨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你的任务完成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是呀,黄金山上的浴血奋战,婺源医院里的生死离别,后勤部队里的披星戴月,流浪路上的苦难辛酸,桂生天天在与病魔抗争,时时在与死神擦肩,能留着一条活命回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浩浩九州多饿殍,泱泱四海尽浮尸,日本帝国主义疯狂地发动了这场侵略战争,让多少黎民百姓从此背井离乡,让多少幸福家庭从此支离破碎,让多少中华儿女永远回不来了,也让祖国从此揭开了艰苦卓绝、波澜壮阔的八年抗战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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