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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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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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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的死亡

死亡是所有人的生命之河都无法绕过的一块硬石,你可以避讳它、鲜于提及它,但多年以后的某天或某夜,它会像一位记性超好的债主,敲响我们紧闭的门扉。

比如身边的老人一个接一个,赶趟似的在我猝不及防之时悄然离开,我才恍然大悟感到死亡的恐惧和紧迫;意识到那个衰败的村庄是我生命之河的归宿,我仅仅是一条暂时远游的支流。

多年以后,我薄薄的肉身会被一个棺木包裹着,最终与一抔抔的黄土融合到一起。

但我想象不出我会在什么时辰、以何种方式终老一生?我活过,但我没死过,活着的是一个过程,死亡仅仅是一个结果。

多年前的一个梦中,我看到那些先我而老的人在黑暗中频频向我挥手示意,在通往天堂的路上,他们轻车熟路。

他们是伸过来的一个拐杖,引导我向前走,爬上那架天梯,天堂宽宽的路也就铺排在我面前了。

这些老人的青春和活力被岁月榨取殆尽,等待被阳光晒成一片轻飘飘的秋叶,被山风吹成一粒轻盈盈的尘埃。

夏天他们坐在树阴下乘凉,走了多半辈子的路,储存在身体里的热量亟待发散出去。早晨坐在树的西边,中午移到树的中央,下午挪到树的东边,移动三次,一天也就打发完了。

哈欠连天,等说话说累了,他们便靠在树身上打盹,头向左歪一下,又向右歪一下,像一只接连熬过两夜的老公鸡。

他们打盹时,眼皮像年久失修的两扇横装的门,关的很严,但开不利索。浅浅的睡梦偶尔被远处的狗叫声打搅时,便惊慌失措地环顾左右,哦,原来虚惊一场,幸好自己不是被追着咬的主角。

当我被岁月摧残得与他们一样老或者比他们老时,我也不想变成他们中的一员,说话累了打打盹,打完盹后再说话,像一株秋天的老玉米伸长脖子等待镰刀的收割。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一件接一件的事等着我去干,年迈的父母需要我赡养,家庭的重担我不能逃避,淘气的孩子还需要时时鞭策。

我不知道,某个时辰戛然而至,我着手去干的事情是否刚开头就搁浅下来。若再大胆设想一下,假如死过的人能再活回来,活死人就会在我面前显摆,告诉我死亡的过程,消弭我的恐惧心理,让我坦然迎对。

某一天,我年久失修的胃再也不能消化过多的粮食,我的体温再也不能把漫漫寒夜里的被窝暖热,我预感到那个黑森森的身影正手持镰刀渐渐向我逼近。我被逼进一条死胡同,已经无路可逃。

在凛然的镰刀划过我的脖颈前,我会像往常一样在鸡鸣狗叫中起床,接着听见院门开合的声音,听见早起的麻雀鸣叫的声音。这些声音我听了一辈子,宛如天籁之音,百听不厌。

等太阳在村东头升起,我绕开缠膝的子孙,颤巍巍地走向村庄的田野,走近那些放下就棘手的农事,去嗅嗅黄河滩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沿着土路一直走到黄河岸边,望着缓缓东流的黄河水,我挥舞着手臂,向熟悉的黄河水告别,向黄河南岸畔的一排排破旧的小船告别,向我身后的庄稼告别,向路上过往的行人告别。当告别仪式进行半截时,我情难自抑,禁不住热泪长流。

纵有千般的不舍万般的无奈,我知道这一天是永别,而不是再见,我向来不会粉饰心中的留恋。

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当按原路返回时,我轻盈的灵魂变成一滴雨或一片雪,悄悄地倾洒在黄河滩的土地上,也许是一场浩荡的溜河风或一抔黄土,飘落在村庄的树梢上。我想把归期定在农闲时节,不想看到乡亲们被棘手的农事搅和得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要再看一下,我子孙后代的影子在镰光锄影中逆光劳作,汗水打湿了他们脚下的土地,渴望幸福的目光一遍遍地掠过长空。

当死亡真正降临时,我祈求上天能否让我全身绵软之力积蓄在我的两臂端,让它去拥抱千里迢迢赶来爱我的情人。让它再关一次被溜河风吹开的柴门,然后炙舞而去。

解开心中的症结,对死亡不再畏惧和禁忌,在某一个长睡不醒的梦中,死亡像老朋友一样和我温馨四溢地拥抱在一起,我便坦然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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