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文龙
1985年9月3日,是大学录取通知书上注明的最后的新生报到日子,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的我,和父母、同学在一起充分享受了考上中国人民大学的快乐之后,最后一刻踏上了北去京都的列车。大约早上6点半,我和我的其他几位高中同学,走出了北京站。
九月的北京,秋已高但气却并不是很爽快,也许是坐了一夜火车的缘故,走出检票口后,我感觉浑身潮乎乎的,那件母亲请人新做的又肥又大的蓝灰色中山装似乎粘在后背,脸上、胳膊上也是滑腻腻的不自在,十几年生活在黄土高原上,已经习惯了那里的干燥和爽达的我,走出北京站后对北京的第一感觉就是“北京太湿了”,地面上还有一些积水,也许是昨晚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但我并没有让这潮湿的空气扫了兴,北京毕竟是我童年、少年时代的梦想,这里有雄伟的天安门城楼,有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有……,记得小学一年级语文课本第一课就是“我爱北京天安门”,那张鲜艳的图片上那鲜红的天安门和那一轮挂在天安门城楼上空发出金灿灿光芒的红太阳,曾给了我无数的憧憬,我和我的同学们睁大眼睛,一边各自寻找着自己学校的校车,一边兴奋地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自己的感觉,有一个同学上中学时跟他的父母来过一趟北京,说北京站离天安门不太远,我们大家停止了说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约而同地决定先到天安门广场去看看,于是我们暂时放弃了找校车报到,提溜着装着脸盆和其他生活用具的网兜,挎着洗得发白的小军用书包,一行人走到了天安门广场。
天安门广场上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多,我们坐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台阶上,眺望着已经升起并在晨风中飘扬着的五星红旗,昨天我们还躺在山西老家的土坡上想象着北京,讨论着是天安门高、还是我们这里的山高这样童稚的问题,今天我们就已置身在这八亿人民心目中的中央,这是何等的骄人,我不禁由心底中产生了无比的幸福。广场很大,也显得很空旷,骑自行车的人们和公共汽车在天安门城楼前的马路上忙忙碌碌地穿梭着,天安门城楼置身于这空旷的天安门广场上,并不是显得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雄伟,但那早就根置于我心并已蒂固的对它的向往,使我觉得它还是那么的伟大,我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我,那里叫“紫禁城”,是皇帝他们家住的地方,我现在就在皇帝他们家门前,我想如果我爷爷知道的话,那他一定比我更觉得幸福和骄傲。8点多钟的时候,广场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有几个照相的师傅已经摆出了摊,我决定照一张相给家里寄回去,让我们全家和亲戚朋友们看看我真正地站在了天安门广场上,于是我们每个人照了一张相片,在一个登记本上写好家庭详细地址和相片号,交给照相师傅,他答应会按地址给我们寄回去。
回到北京站,已经9点半多了,站前广场上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忙着进站、出站或接站的人。广场北侧中央,有一大排覆着桌布的长条桌子,桌子上凌乱地放了一些纸、笔、本和茶杯,有三、五人随意地坐在那里说笑并忙碌着,椅背后边立着各个学校的校旗。我走到中国人民大学的新生接待站,有几位师兄登记了我的名字并简单给我介绍了一下,然后就把我送上了学校的校车。我的高中同学明亮,是北外的,可能已过了学校接站期,就和我一块上了人大的校车。
将近10点半的时候,校车坐满了和我一样拎着大包小包的各地新生,徐徐开出了北京站。也许是我的记忆已有点模糊,或者说是我对北京这个城市本身就是非常陌生的缘故,到现在为止,我只记得校车开过了北京动物园这么一个地方,说来也让人见笑,长到这么大,除了在家乡见过一些猪、马、羊、驴、牛、狗、鸡等家畜外,连鸭子、鹅我都没有好好地看见过,也许这就是我对动物园有很深记忆的原因,而且在来北京前,就听大人们说过,北京动物园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动物,外地人到北京一定得要到动物园去看看,不然的话会遗憾终生的。
中国人民大学的东校门是学校的主门,但并不是很气派,和我们家乡工厂、机关的大门没有什么两样,靠右边的大门垛子上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长条木板牌子,上写六个印刷体大字“中国人民大学”,门前有一个小广场。进入校门,一个非常大的空地上有一些工人在铺地或种草,看样子这里是要建一个花园子,穿过花园,正对校门有一栋三层灰色大楼。 校车就把我们放在三层灰色大楼前边,车头正对着一栋二层白色小楼。好象有一位老师给我们简单介绍了到什么地方需办什么事之类的一些注意事项,下车后,换粮票、菜票,办入学登记,领校徽,找行李……,我们就各自忙碌了起来,到找着我住得宿舍时,我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连送我的高中同学回校的气力都没有了。
我的宿舍是一座简易的二层筒子楼,宿舍里摆了五张上下床,住9个人。临离开老家县城的时候,父亲在县里的木器加工厂,为我定做了一个只有老家人们结婚时才用的而且非常标准的木制大衣箱,有一个同学告诉我超标了,我也觉得有点难为情,好在有一张空床,几个同学帮我搭上了床。
由于是刚开学,除了准备过两天的英语入学分班考试外,似乎也没有多少事,乘这个空档,我随着几个找上门来的山西老乡在学校和学校周边懵懵懂懂地转了几圈,一方面看一看学校的样子,另一方面随机采购一些学习生活的必须物品。
学校似乎并不是很大,只有两条东西走向的主路,从东校门南北两侧分叉。我进校门时看见的那栋三层灰色大楼,地处两条主马路之间,是教一楼,也是学校最早的教学主楼,据说是50年代建校时该地区最高的楼,站在楼顶上能一眼望见十几里外的西直门,虽然那时我还不是很清楚西直门在什么地方,但听上去确实可以想见当初该楼是多么的气势。学校东大门两侧沿着白颐路是学一楼、学二楼和学三楼,都是六层的学生宿舍楼,宿舍楼旁边是用红砖建成的筒子楼,俗称红一楼,是单身或新婚教职工及家属的宿舍,其间有一个自行车棚,我那个由铁路托运过来的大衣箱就是从那个自行车棚子里领取的。其它还有大多叫不上名字的楼房,夹杂在体育场、绿地和高大的树木之间,这些着实让我这个从高土高原上的一个小县城下来的土孩子开了眼,我们老家县里那么大的地方拢共才那么一、两栋楼,我也真是有点“山汉进了城,找不着南北西东”了。不过,在这些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建筑中,最引起我关注和兴趣的也就是800人大教室、图书馆和校内街角把边的一个简易的小商厅。
小商厅就在红一楼马路斜对面,面积不大,里边销售一些脸盆、暖壶、信封、邮票等日用百货和汽水等小食品,我入校以来几乎每天都要到这里跑几趟。图书馆别说更是我的最爱,本来在老家上学的时候我每周都要到县文化馆的图书室借阅,这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来学校后只要没事我就到图书馆阅览室呆着看书或发呆。800人大教室是当时人民大学的著名建筑,虽然不大不高不起眼,但却是学校的政治文化中心。这里白天是各年级上政经、哲学之类大课和大型讲座的教室,晚上教室就变成了剧场和影院,学校的文艺表演和电影放映都在这里。我们85级的新生开学典礼也是在这里进行的,我入学的时候,老校长成仿吾先生于1984年刚刚去世,原国家经委主任袁宝华先生也是刚刚被任命为中国人民大学的校长,开学典礼是在1985年9月8日上午进行的,那天似乎下了点雨,开学典礼就在雨中进行,同学们排队进入800人大教室,部分同学拎着马扎坐在过道,而我们班大多数同学是在教三楼的一间教室参加开学典礼,说起来也有点过分,更有点遗憾。大概有7、8个中央领导同志出席了我们的开学典礼,彰显了中国人民大学是党的“第二党校”和新中国成立的第一个大学的气势,从开学典礼我也知道了母校的前世今生,在各位领导的讲话中我也能感受到母校从战火中走过来的风风雨雨,陕北公学、华北联合大学、华北大学,这是中国人民大学的骄傲,也是我们中国人民大学学生的骄傲。
学生食堂是一座白色二层小楼,上下二层共四个餐厅,它的后边有一小排平房,是学校的后勤伙食管理部门,入校第一天我就在这里用全国粮票换了20斤饭票,买了15元钱的菜票。距离学生食堂不远是灯光球场和篮球馆,灯光球场开学之初举行过几场比赛,晚上闲得没事我都去看了看,不过到现在只记得有一场排球赛,看比赛是冲着演《沙鸥》的那个演员常珊珊去的,听说是新闻系今年特招的,她以前本身就是北京女排的队员,今天晚上会代表人大上场,但我看了半天也没认出并找到那位传说中演沙鸥的常同学,终场后不免郁郁而归。
在学校的中部有一个标准的体育场,介于学校两条主路之间,濒东、西两条主路用足有3米多高的铁丝网围档着,环400米跑道里是一个标准足球场,足球场上零零落落有一些并不郁郁葱葱的青草,也许是在上边踢球的人比较多或比较频繁的缘故,上边显得有点秃秃,到校没两天,学校就安排召开新生运动会,于是系里把系旗和系服发了下来,我们穿着整体的运动系服、举着系旗在此足足训练了好几天,在中学时代我是我们中学的百米冠军,在人民大学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了,有两个新闻系的小子竟然跑进了10〞6,后来才听说是新闻系的特招生,是国家青年队的,我是憋足了劲才得了个第8名。操场往西有几间平房,是个军人服务社,里边卖一些日用小百货和副食品,由于离我住的宿舍比较近,我和一些同学也经常光顾这里。
我住的宿舍在学校的最西边,紧邻学校西门,楼北面还有两座类似的筒子楼,里边住着一些解放军。听校友和老乡们讲,人民大学在文革的时候停办了,中央就把人大的校园临时借给了部队驻防,后来到1977年人大复校的时候,部队一时没有搬出去,还在校园内,解放军和学生们混杂在一起经常发生一些小摩擦, 1980年的时候中央为了避免矛盾决定把部队撤出校院,只留下了我们楼后的两三排房和南边的部队家属院。这些解放军早晨起得非常早,纪律也非常严格,平日里即使是两人外出也要排成队,相比我们就随意得多了,平时懒得到操场踢球,就在楼前的空地和马路上踢着玩,有些个比较玩皮捣蛋的同学只要看见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军人排队走过,总会把球往人家身上踢,搞得那些女军人非常狼狈,倒是军人们并不太介意我们,我们刚来的时候,那个连长还特意为我们放了几场露天电影,以表示对我们的欢迎,同时也经常和我们打打篮球,彼此很友好。
我住的这个筒子楼,楼下住的是我们农业经济系的二个专业,楼上是贸易经济系的学生,除了楼下101室住着三个研究生外,其他都是新生。楼的西端有一排平房,是一个也许是特意为我们这个楼的学生建的小食堂,虽然小食堂并不起眼,而且里边即使在大白天也显得有点黑呼呼的,但由于在这儿吃饭的只是我们这个楼的几十个同学,所以在买饭时并不显得太紧张,一份排骨加水煮白菜5毛钱,如果想吃基本上不用抢大家都能吃上,但毕竟我们的囊中并不是很富裕,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望一望间或舔一舔舌头,吞口唾沫转而去买一些稍便宜的诸如肉炒腐竹、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的菜品,更有一些家境困难的同学只是在早晨吃饭时多买几分钱的咸菜,中午或晚上就着咸菜啃几个热馒头了事,直到一个月后户口本上的米票、面票、粗粮票发下来,同时学校评定并发放了助学金后,我们大多数同学的伙食才得以有了一点的变化,那时候的助学金几乎人人都有,城市里来的同学基本上是一个月5元或10元,农村来的几乎是清一色的一等助学金,我记得大概是19元左右。
我们系85级有两个班,一个是农业经济管理专业,另一个是土地管理专业,除了几个女生合住在学三楼外,大家都集中住在这个筒子楼的102到108室。我们班大概有32个人,除了个别省以外,几乎是除台湾和西藏外,一个省一个,三个女生,一个是来自哈尔滨的老谭,长得白净而高挑,一个是来自青海的老达,看着比较娇柔了许多,一个是来自成都的老何,看上去比老达壮实了许多,白嫩圆圆的脸盘也确有点四川大熊猫的可爱,我们屋那个来自新疆的崔大胖子有一次在晚上熄灯后的卧谈会上说,老何那张又白又嫩、嫩中泛红、圆圆乎乎的脸可真像一个大苹果,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地想啃上那么几口,于是我们大家不免在嘻笑中冠之以为“狼”。土地管理专业有四个女生,一个是我的老乡老韩,长得和四川的老何差不多,可爱动人,一个是来自广西的俏妹子石丫头,一个是来自内蒙的老谢,她好象还是一个党员,在当时我还是感觉非常惊诧的,因为我不懂;还有一个女生是来自北京的妹子,姓朱,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觉中时还是非常震撼的,我记不清到底是九月的十几号,我们系里在教三楼的3101教室举行迎新会,讲台上的老师正在介绍系主任周志祥先生的文革经历时,突然,一个穿着一袭连衣裙的女孩俏生生地带着三个大男孩走进来,我不觉有点眼晕,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布拉吉”?我再左顾右盼,发觉大部分同学也和我一样,呆萌的就像某部小说中的二师兄,瞬间之后,大家又是一阵燥动地窃窃私语,这就是我们朱同学的第一次亮相,确实是震撼到了我们这些来自外地乡下且习惯了某种单调服饰颜色的“老土”。她们四人和我们班三人以及高年级的一个女生合住在位于学校东大门的学三楼,从我们住的地方到她们那里步行大约需要十几、二十分钟。
我们的班主任是81级留校的学生,姓刘,我们入学他毕业,毕业后留校做了我们的班主任,系里的老师们都叫他“小刘子”。他和我们屋来自广东梅县的阿黄年纪差不多,于是我们就在背后也学着老师们叫他“小刘子”。当然当面一般还是非常规矩地称他为刘老师,毕竟师道尊严。不过,来自吉林白城子的老刁同学不亏是个东北汉子,比我们就刚毅生猛了许多。我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刚来没几天老刁和小刘子在我们宿舍里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间或有力地拍着桌子,老刁一口一个小刘子也就那么叫着,结果把我们的底全给出泄了出去,为此我们开了个班会,小刘子郑重其事地教育我们以后不能再在背后叫他“小刘子”,当然,说归说,听归听,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还是依然故我。
大学里边似乎有个传统,其他几个屋也循着那个所谓的传统,在屋里按年龄大小排出了老大、老二等等,但我们屋却始终也没有排过,其间虽然有人也提议过,但响者平平,最终不了了之。不过我们屋大家刚来没几天就都有了一个可爱的“昵称”,老刁中学是学俄语,每天早晨嘴里不时地发出“嘟噜几亚”,于是我们大家都叫他“刁嘟噜几亚”;湖南郴州的老刘个头足有1米85以上,体重和崔大胖子差不多,我们都叫他“刘大个子”,不过不知道是他舌头大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们总感觉他说话有点乌涂涂,再加上他看上去长得比较忠厚略显得有点傻,于是我们经常在开玩笑的时候叫他“刘大傻子”;小李子是我们年级第一个穿西装的人,看着就显得非常干练,再加上长得也比较娇小秀气,除却嘴上的那撮小胡子外,怎么看都像个大姑娘,他和“邱佐”都是云南大理人,他是白族,邱佐是彝族,邱佐据说是他父亲佐姓和母亲邱姓的合姓,他们家哥四个,老大叫佐邱什么什么,老二叫邱佐什么什么,老三和老大同姓,老二和老四同姓,他是老二,我为此纳闷了好长时间,我不知道这是他们家自定的,还是彝族本来就有这么样的叫法,很奇怪;还有两位是辽宁鞍山的老檀和延安的“杨部长”。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者我刚到校那几天做了什么,大老崔给我起了个漂亮的名字叫“老赖”,于是我也懒得去分辩什么,索性给自己飙了大号叫“赖世狂人”,还自题了一首小像:笑天下之所不笑,齿天下之所不齿,赖天下之所不赖,狂天下之所至狂。
一屋子九人九个地方,东北人除却了那一嘴的“大楂子”味以外,到底还是标准而且地道的普通话,新疆的大老崔是随父母从山东转战到石河子的农垦人,从小也说着比较正宗的普通话,其余的我们那可真是花香鸟语,说话别着嗓子不说,听话也只是在听音中碰彩气,听懂一句,听不懂一句,随声在不断地“哼”呀“哈”地附和着,为此也闹了不少的笑话,也为我们开学之初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一日,北京小雨,住上床的广东仔阿黄猛然间从床上坐起,随意一句“哇,下水了”,把我们哥几位着实吓了一跳,印象中有人似乎下了床,在屋子里踅摸着,看看到底是哪儿来的水,刘大个子鼓着嘴、含着舌头费劲地说:“噻,啥下水哇,是下雨歃”,一场虚惊,不过我们也长了见识,原来客家人习惯把下雨叫成下水。老檀是从“二人转”的故乡出来的人,刚来的一次班级聚会,一曲女声男唱,技惊四座。不过最有特点的还算杨大部长,一幅憨憨的脸,始终昭示着“俄是陕北人”,成天价鼓着腮帮子“俄二爸、俄三爸……”地叫着,刚开始的时候着实让我们纳闷,这孩子到底有几个“爸”?
大老崔似乎是我们屋乃至于全班最有资金实力的人,除了着装不凡以外,他不知是从家里还是在朋友那里带过来一部海欧120照相机,这在当初可是非常奢侈的东西,说实话长那么大我还是第一次亲手摸这玩艺,他也着实让我们同学羡慕了好一阵子。一日早晨我们老早就被后边楼的那些解放军的集合哨声给吵醒,一个个揉眼、伸腰,骂骂咧咧,大老崔拉起我又喊着老檀,说带我们出去散散心。一阵漱口洗脸、手忙脚乱之后,我们仨出了学校西门。
学校西门前边有一条小马路,往南通到三义庙北京理工学院和魏公村北京外国语学院,往北拐弯抹角可以到达海淀镇和北京大学。马路对面有一个名字叫“万泉河商店”的小杂货铺,旁边是一个杂乱无章、吵吵闹闹的自由市场,听老崔说商店后边的村子就叫万泉庄。沿着村子里的一条泥土小路,我们一直朝西走,走不数里,出村口有一条人工修筑的小河,问旁边起早的村民,说是京密引水渠,这条渠是从密云水库引入,过颐和园进入水渠,供市民吃水。听说颐和园离此不远,我们不由顺着村民手指的方向向北眺望,晨雾蒙蒙,依稀可见万寿山佛香阁似海市蜃楼般凌于云端,不是仙境,胜似仙境。告别村民,我们一路溯渠北上,但见风拂河面,水波环兴,两岸垂柳,虽则深秋而绿丝依然绦绦。途经一小桥,过对岸有水面数片,其水皆源于水渠,老檀说是养鱼坑,我在山阴老家的时候没见过养鱼,听得一楞一楞的,鱼坑的水面上有十几只鹅,与水波举同向,白羽耀目,怡然自得。从小桥折回继续北行,至一高架古典单孔石桥,桥下水流似林间溪水,水很浅,清澈可见水底之碎石,有几块大圆石似是有人为通行而故意设置,我们仨从桥下踩着圆石举步而入,不知不觉中已置身于颐和园中,此时太阳虽然破云而出,但晨光显然还没有足够的威力消退空气中的弥雾,在斜阳的折射中,昆明湖上的水随风闪闪烁烁,不时散出粼粼的波光,十七孔桥在弥雾中时隐时现,和远处的万寿山佛香阁构成了一幅人间仙境,让人遐思无际,欲醉欲痴,悠然而生窥谷忘返之意。
一路漫无目的的游走,登舫船,过回廊,信步十七孔桥,沉思湖心岛阁,不知不觉已驻足于万寿山后,此时太阳已高升,弥雾渐散尽,举目远望,玉泉山尽收眼底,山身通体青翠,间或有些许红颜点缀,层次分明,委实层峦叠嶂。走进一片庙宇般的四合小院,中有十八罗汉像,小时候听家里老人讲过一些关于济公和尚的古记,知道济公是十八罗汉中的降龙罗汉,但没有见过,这回可开眼了。大约下午1点半多钟,我们仨随着一些游人出了颐和园的东门,坐332路公共汽车回到人民大学东门。比起西门来,人大东门要繁花得多,且不论说门前马路南十字路口四角的中友商场、友谊商场、双榆树商场和双榆树副食商店,就说门旁那一溜简易的小商亭,到晚间的时候,也都是围着满满的人,尤其是晚上九、十点钟的时候,大部分稍富裕点的大学生或谈恋爱的在晚自习后成双结对地来到这里,或买点儿酸奶、方便面之类的食品,或拿个饭盆在路边的炉火小摊上买碗馄饨,好不安逸。我则更喜欢白天来这里,在商亭花2、3毛买杯酸奶,在校门旁的一个小报刊亭买张报纸或买份诸如“当代”“十月”之类的杂志,然后沿路蹓蹓跶跶从西门再回到宿舍,虽然很累,但对于刚到北京的我来说,一则熟悉一下学校周边的环境,同时也能真切感受一下首都的博大胸怀。
刚来的时候,我们对什么都觉得非常新奇,但就是对学习提不上兴趣,高考后整整两个月的疯玩,大家对书本都有了些许的淡忘,如此可想而知,开学后的英语摸底考试好多人都考了不及格,刚开始大家都没有在意,后来老师说要根据那次摸底考试进行分班,而且由于缺乏英语老师,考试不及格的人将不得不去选择法语、日语、俄语等小语种班,好多人不免有点后悔莫及,好在我勉强考了60几分,原则上及格了,结果上了个英语初级班,好不扫兴。不过这种扫兴不久就被那些上小语种班的同学们每天早晨“嘟噜、嘟噜”或“ya、yi、ku、kai、kao”的练舌声给取代了,我们这些勉强上英语的不免也在嘻笑中照猫画虎地跟着学唱,结果大家哄然大笑,于是班里又出现了一些和老刁一样的“嘟噜几亚”。就这样,我和我的同学的大学生活开始了,日复一日,新奇而又简单,每天宿舍——食堂——教室、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周而复始。
(写于2009年8月,修改于202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