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看月

自从搬进楼房住以后，我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下楼去看过八月十五、正月十五或者其它月十五的月亮了。也许是真得老了的缘故，越临近节日越容易想起儿时的一些模模糊糊的事情。

我出生在山西省雁北地区一个贫瘠的小县城，现在叫朔州市山阴县。由于物资的缺乏，少年时代的记忆里生活确实是贫穷的，大部分人家的孩子身上穿的是上边哥哥姐姐们替换下来且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吃的是玉米面、高粱面和其它杂和面儿做得饭食，只有在特定的日子里才会看到白面或白面做出来的食品，比如春节时吃一顿饺子、八月十五吃块油大糖大的月饼等等。但是虽然日子过得很艰苦，但人们玩乐时的欢乐笑声却是发自内心并始终洋溢在脸上的。

今天是农历正月十四，按老家的老礼，每年正月十三就开始迎喜神，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是元霄节的正日子，各巷子各队或者政府的单位等都组织舞龙舞狮、踩高跷、划旱船、秧歌等传统民俗活动，我们叫混玩艺儿或者闹玩艺儿。所以这几天我们小孩子们无论白天或者黑夜，只要不是睡觉或吃饭的时间，都会三五成群地在各个大街小巷里游荡，比起抬头望月这种诗情画意的情调或意境，我们更喜欢正月十五雪打灯，到是八月十五的时候没什么大事小情，放学后，我会和一个巷子里同学或小伙伴们疯玩一阵，大约6、7点钟的时候，天慢慢擦黑，月亮也从东边冉冉升起，我们会站在大桥沟沿上一个垃圾或杂土堆集起来的坡子上，静静地看一会儿月亮，然后各自回家过节。

大桥沟在闫家巷和北街校的中间，闫家巷是我家住的巷子，巷子北边的北街校是我的小学。每天放学后，出校门跑下坡，蹦过小溪，再上坡就是闫家巷。沟沿有一面坡是人们倒垃圾的，垃圾也主要是人们烧炭生火做饭所产生的灰渣子，我们也叫“料炭”，大块的“料炭”还能用，人们就留下了，灰渣子倒在了这里。所以所谓垃圾也不是很脏，我们巷子的小孩子们大部分放学后都要在这玩上一阵再回家。

站在这灰渣子坡上，静静地向东看，沟下边是平展展青青的绿草，沟里边清凌凌的水，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所以每年八月十五月亮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这里是最好的观赏地方。

八月十五的月亮确实很圆，刚升进来的时候，远远望去得有平常洗脸盆那样大，但刚升进来的月亮并不是银白色的，而是有点泛红泛黄，有点暗金色的样子，由于大，所以月亮里边的山或影都看得很清楚，小时候不太懂，再加上神话故事的吸引，一度我们这些不通人事的孩子们企图从月亮上找出嫦娥姐姐或者吴刚、玉兔之类的人物，当然每次都是兴致勃勃去猜去想，每次都是失望而归，等到懵懵懂懂地长大了，才知道那就是个传说。等到月亮升高了一点，月亮也变得小了点和清亮了点，我们就一哄而散各回各家了。

回家以后，月亮大概就从人们的房顶上升上去了，这时候的月亮就像是一个银色的圆盘，更显得清冷和神圣。一般这个时候，父亲就端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盘子，放在院子当间一个木凳子或用砖石砌成的台子上，木盘子正中间放着一块特制的和月亮大小的大月饼和几块小月饼，月饼四周放着各种应季的水果，一个硕大的西瓜被剜成花篮的样子，也摆放在木盘子里，在盘子中点支蜡，上柱香，说是供养月亮，我们一般是一边看着供养月亮的祭品，一边开始吃饭。那时候八月十五吃饭也没有什么讲究，一般家庭都是吃面条，豌豆面的居多，有点白面也是和玉米面和起来吃，叫金裹银疙瘩面，我看过我母亲做过，就是把白面擀好了以后，再把玉米面放上擀，这样一面是白面一面是玉米面，再用刀切成疙瘩条或块，煮好了再浇点臊子，筋筋道道爽爽滑滑好吃得很。等到月亮偏西快要落下人家房子的时候，父亲就把供养品端回来，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这样十五也就有滋有味地过去了，再想吃月饼得等到下一个八月十五了。

现在人们都住在了高楼大厦，小区里也是高楼林立，不下楼想看个月亮都难，更别说供养了，我曾经在北京的家里尝试过在阳台供养月亮，但可能是我住的楼层低的缘故，月亮也只是隔着窗户玻璃看了几分钟，然后像一阵风就从楼群中飘过去了，只留下一片清亮的夜空，也不知道看没看见甚至吃没吃到我的供品，反正是我的心意尽到了，如是而已。

闫文龙2024年2月23日农历正月十四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