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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伟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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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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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处清泉

前几天在网上看了一则关于西吉农村饮水的报道,便使我又想起了我们村子里的两处水泉。时隔六年,不知它们是否还在隔山对望、泉眼无声地淌着上窑牌的“农夫山泉”?我除了亲自去看上一眼,噙上一口,估计也没有人能回答我了!

我老家所在的村庄和西吉县只有一山之隔,属于干旱地区,饮水问题一直困扰着生活在这片黄土地的人民。听说有拿胡麻油换水的传言,不知可信与否?但是一水多用的节水方法的确存在,而且至今沿用。这里的人用最古老的方法寻找着、使用着珍贵的水。乡亲们用“两山夹一水”的常识开发了好几处水井和小泉,但都因为自然原因而坍塌,最终只剩下两处。一处是离我家最近的杨家湾水泉,一处则是离我家大概有五里路的井沟水泉。

杨家湾水泉我记得最旺的时候有四眼泉,一眼大泉,三眼小泉。大的有个一平米左右,小的不足一平米,主要是根据水流量来定义的;

四眼泉都是依附在山脚下的沟壑里,再由人在四周和底部砌几块石板,围成墙的样子,以便净化水和遮挡杂物。由于水的冲击,泉眼容易挪位,需要定期清淤。井沟水泉是在两山之间的河沟里,看着有湿湿的水印和白色印迹析出,人们根据地理经验,圈个圆圈,再把沙子掏掉,水就慢慢渗出,形成水泉。由于位置原因,大小也不固定,发一次山洪就更变一次。全村七百人多人就围着两处水泉维持生活。两处泉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水流量,它好像跟人一样,天气干旱,它也干,天气雨水多,泉水也多,这种不协调的规律让全村人缺了几辈人的水。人多水少,排队等水便成了一个常态,就像老祖宗传家业一样,一代传着一代;在我们的生命中意识中,排队等水、扁担担水、骡马驮水三个行为便成了生存我们的必选题,从一出生,就一直和生命捆绑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杨家湾水泉位于下队,承担得一般都是下队人的饮水,约莫有五十来户人家,我家也在它的供应范围。距离近,水又少,驮水是不大可能的,要是谁不顾大局,去拉个骡子驮上两桶,那他会被等水的人的眼神“杀死”,所以一般都是担水。为了和谐,等水的人都会自觉排队。都是庄稼人,都是和上苍抢着一口饭吃,因为等水而耽搁二十四节气里每个节气要干的活,是任何一个庄稼人都不允许的;种庄稼是一门学问,得严格根据节气规律种、收庄稼,差异一天都会影响收成。谁也承担不起因为等水而损失全家人一年口粮的结果。为节约时间和解决一天的饮水,唯一的办法,就是青年劳力早早的去抢个位子,要是运气好泉里水多,便多担几回水,要是没水便把桶放下再回来,让老人或者孩子去等着;要是迟个一时半会那意味着你要在那个沟沟里待一个上午,甚至更长,严重地,有可能今天就没有吃饭的水。这里所说的早,一般都是凌晨三四点。记忆中,我家担水最多是母亲和祖母,母亲是“早班”,祖母是“晚班”。因为年纪小,早晨起来会找母亲,每次无论是谁来哄我,答案都是一样,“你妈担水去了。”祖母的“晚班”我是全程陪同,几十个人近五、六十个桶子,紧紧地一个挨着一个,摆成一字长蛇阵,气气汹汹的准备破那四眼小泉。桶子的主人拿着一只被石头碰的变形的舀子,一下一下,半舀子半舀子刮着一滴一滴流着的泉水,说是泉水,其实就是泥沙和着水,若碰上天旱,就连泥沙有时候都舀不上。偶尔地排不上队,祖母和我会稍微摸着黑去排队。西海固的凌晨绝对是安静的,美丽的,诗意的,月光皎洁,山泉涓涓,夏风熙熙,若是以倒叙的方式去过生活,我会感恩“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诗意赐予我的一切生活,也会珍惜和祖母在一起的每一个最自然、最美好的时刻。

若说杨家湾水泉承担下队人的饮水,那井沟水泉担负的便是中队和上队人的饮水责任。它离庄子较远,人担水比较吃力,大多数人用架子车拉或者用骡子和毛驴驮。在我的记忆力,我家似乎没有去井沟拉过或者驮过水,但是我见过拉水和驮水的情形。

村子里有个跟我爷爷年龄相仿的老爷爷,就住我家路下面,听说干活特厉害。他个头被年龄压得矮矮的,躯体经过生活的风餐露宿,仅仅是皮包着几根突出的骨头,支着他的心脏噗通噗通的跳着;两只圆圆的眼睛,总是红红的、干干的,留着在他们同龄人中并不多见的三寸花白的胡须,在闲的时候,捋上几把,才能证明他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不知道是年龄原因还是腿受过伤,走起路来左右摇晃的幅度大于一般人,速度也缓于他人。他养着一头灰色的毛驴,驮水便是他和他养的那头驴的事了。驮水时,毛驴把刚起床的他从村子北边的家中驮到村子东边的井沟水泉,途中他会大声的唱着他即兴创作得我听不懂的歌,我在小河子口上玩耍时,便会同老爷爷相遇,也会跟着唱几句。在单调的童年,能在空旷的河湾里吼上几声“原创”,也是很好的记忆。驮的水桶是比担的水桶要大一倍,但装水的方式是一样的,都是一舀子一舀子轮换着装,装半桶就将毛驴拉着转个头,确保两边平衡,直至装满两只桶,然后他再把毛驴从东边的井沟拉回家。他的生活跟他周围的人一样,就连走的路也是同一条路,都是河湾里的那条被人把沙子走得不见足迹的跟现在硬化路一样的沙子公路,年复一年,从他出生的二十世纪初走到了二十一世纪初!

我常常想,万物生灵,只要生命不弃,他们都会有一种不同于别人的生活方式去过相同的一种生活,比如生活在西海固最边缘上的我的祖辈和父辈们,虽然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但他们依旧有他们的美好生活,而他们生活的经历,足以说明:气候有多干涸,他们的生活就有多滋润。生活在那片土地的人民,不是单一的过着生活,而是负有责任,承载着一种精神。他们都是用简单的方式书写着诗意的生活。只是他们的朴实掩盖了他们书写的无数篇华丽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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