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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伟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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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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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妥协

                   杨伟强

  岁月静好,年龄无意。我一直以为生命不弃,人便不老。殊不知,我所以为的不老只是一个单向的、没有经历过沧桑的以为。当有人奔着去看山顶的日出,就意味着有一部分人托着他们曾经的勇气走向黄昏。譬如我和我的父亲,我年近三十,而父亲年近花甲。

几个月前,托朋友在我住处附近给在家的父亲找个活干,一来可以让父亲挣点钱,二来还可以让他来我的住处,给我作个伴儿,免得总有惦记,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昨天早晨一早,朋友就发来了信息,说是有适合父亲的活。我就立即通知父亲,让他动身前往我的住处。在电话里我听到父亲有些犹豫,但是我也没多想,就挂了电话,心想:“这是好事,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而且还离我的住处近,机不可失,他也不会有啥问题。”我就和朋友等着父亲的到来。

以前经常听到大人说:“人老了就像个娃娃。”当时以娃娃的角度听着这话,似乎很平常,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娃娃有啥不好?年少无知,自然不懂那种“老人娃娃”的生活状况所折磨老人的心理煎熬。现在看着眼前的经历,我才感受到它的杀伤力,它就像一只被点燃吸着且闪着火光的烟头,一步一步地挪近我水灵的皮肤,而且让我无法躲避。

父亲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在他的意识里他将会按照祖辈们的生活方式,一直耕耘者六十亩黄土地,甚至在我这辈的人手里再继续延续,就像爷爷把掌柜子交给父亲一样,一代传着一代,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他会为了生计而背井离乡,把自己,练得最熟练的技术丢弃,去干自己从未见过的活。

听老人常说:“活到老,经到老。”生活中总有几个意外的程咬金,将我们本以为会一直走下去的路线,在我们没有留神的一瞬间阻截,使我们不得不另辟新径。2013年,全村搬迁,但是不知道因何缘故没有及时分得土地,再加上我的不出息,父亲和母亲迫于生计,迈出他们意识里从来没有想过的一步。说到这里,我就回想起电话里的犹豫。六年来,我不在他面前的时间里,不知道父亲接过多少个包工头的电话?又打过多少个求职电话?又有多少次产生过别人不知的犹豫?又有多少个犹豫被我这样挂电话般的给摁掉?而这无数多的犹豫里又不知道夹杂了多少次他传统的意识和现实生活的激烈斗争。时光燃烧着我浅薄的理解力,逐渐地明白,父亲为什么犹豫。他的犹豫里有恐惧,是孩子或者是迷路的老人,步入陌生环境的恐惧,是那种被人战胜自己甚至威胁自己的恐惧,就好像我这种恐高的人,让我站在几百米高的跳台看下面或者让人推着我跳下去一样,虽是有着最高的安全措施,但我得花费多少的生命力去支撑我迈出沉重的一步的心理防线,恐怕只有自己知晓。

“面试”是由朋友带着父亲去的,没有多大的意外,第二天便能上班。今天下班之后,我问了一些相关情况,父亲便像个孩子受了委屈一样说了很多困难。水土不服,语言不通,时间太长,头晕目眩.......这些症状确实存在,但都不是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怕别人嫌他干不好。父亲是个很要强的人,也是个完美型性格的人,在村里也是公认的。他在老家过了接近大半辈子,几乎是没有出过远门,突然让他转入一个陌生的连一个乡亲都见不到的城市,而且是迫于生计,他又如何一下子能适应。

本性难移,但有时候我们的本性也是容易改变的。经过朋友的相劝,加上我和姐姐的几轮“恐吓”,父亲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很乖巧的说:“那我试着尽量改变我的语言和我的性格。”一个试着,我就想,这谈何容易?让一个年近六十的人改变他的“官方语言”,这是出于什么样的决心!这或许不是父亲一生中最大的让步,但一定是他的要强和自己内心的勇气做了最煎熬的斗争,最后妥协于生活和年龄,而且是被迫的妥协。

我一直以为父亲还是种着六十亩旱地并作着全家掌柜子的那个父亲,我也一直以为父亲还是那个开着那台常州牌照拖拉机和母亲收庄稼的那个父亲,我甚至还以为父亲还是那个要强的不向任何人妥协的父亲,而我的所有以为最终修复不了岁月对年龄的消磨,把以前的父亲磨成试着改变自己的父亲。或许岁月真的如席慕蓉所说,“它不是真正的逝去,而是转进我们心里,再慢慢改变我们的容貌”,而我们的容貌又把曾经勇气十足的父亲和要强的父亲慢慢变成了现在会妥协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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