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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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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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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

上世纪八十年代,渭北高塬的一个小山村。

夜幕袭来,朦胧的月光下,天空黑暗一片,淡淡的月光,一直延伸到远处。乡村的夜晚死一般的寂静,山风吹着墙头枯萎的蒿草不停摆动,大门上挂的纸灯笼呲呲做响,远处涝池边的老槐树上,猫头鹰那浸入骨髓的阴森叫声,让人不由得身心发冷,门前沟不时传来几声怪叫,外面阴风嚎叫着,门拴咣咣做响,让人胆战心惊,全身一阵阵冒着冷汗。

父母和我都早早上炕睡下。我用被子蒙起头,不敢向外看,屋子里一片幽暗,煤油灯发出暗暗的光,每个人都不敢出声。突然老鼠吱的一声,吓的屋里的人,头发都要竖起来,头皮发麻,我差点吓哭,浑身发抖,仿佛黑暗中有很多邪恶的眼睛盯着我,身体蜷缩成一团。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几天村中传出的“半夜敲门声”,那是王母娘娘派黑白无常来送“王母娘娘的信”。

我每夜都吓的难以入睡,总害怕的用被子蒙上头,闭上眼睛,但还不由自主的竖起耳朵听,有没有敲门声,那时村中还没有电灯,我们都住在土窑洞中,才入学的我,还不知“王母娘娘”是谁,黑白无常长什么样子,白天听大人们神乎其神的讲王母娘娘是多么的残暴恐怖,邻村已经有人接到王母娘的信了,随后人就失踪了,如果晚上谁家有敲门声,那肯定就是王母娘娘来信了。一种恐怖不祥的感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一到傍晚,村中极度幽静,使人感到恐惧,猫叫声,吹风声,脚步声,各种声音都能吓的我魂不守舍,快步跑回家。

“王母娘娘的信”还真来了。

接到信的是六爷。信就拴在他家大门上。六爷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眉毛胡子都花白了,慈善的眼睛炯炯有神,脸膛红紫,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经常穿一件青布棉袄,灰布棉裤已不知打了多少个布丁,一杆长长的烟袋常挂在脖子上,黑红的玛瑙烟嘴,永远是六爷炫耀的资本,只有识货的人,他才能让看他的烟袋,看完只要说上几句赞美的话,那时他会马上神采奕奕。村中大小事谁做的不对,他都会训斥,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村里人送他个外号“老犟头”。

说是信,其实是一张叠起的四角板,用一根红毛线拴着,信面写着“王母娘娘”四个字。六爷并不识字,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但他也知道村里人这段时间常提起的“王母娘娘的信”,顿时也紧张起来,脑中闪现出前几天村中议论的事,说如果有人收到“王母娘娘的信”那人的阳寿就快到头了,收到信的人,要先把信藏起来,不敢声张,不能让别人知道,只要听见半夜有敲门声,那就是王母娘娘派人来了,这时才可拆开,看信的内容,如能按信的要求办到,可续阳寿,如办不到,那将大祸临头。

“老犟头”感到全身冒着寒气不停哆嗦,他悄悄将信藏在腰带下,晃晃忽忽回到屋子。吃晚饭的时候,老伴发现老犟头脸色铁青,身体不停的抖,吓的赶紧叫来大儿子牛旦,牛旦问父亲咋了。

老犟头嘴巴微张,结巴着说:“感、感、感冒了,没、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牛旦说: “那好,我回去了。”

转身要走,老犟头突然叫住牛旦,嘴角抽动了几下,不知想说些什么,停顿了一下,摆了一下手说到:“回去吧,晚上一定要把门关好。”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老犟头”蜷缩在炕角,眼睛里显出一种极度的恐惧。忽然咣咣,咣三声敲门声,窗外依稀闪现着一个诡异的人影,老犟头瞬间毫毛倒竖,身体不停的发抖,“王母娘娘的信”是真的,黑白无常真来了,就在这时他清晰的听见外面树上猫头鹰那恐怖的叫声,完了,完了,他不停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天快点亮吧,他要找识字的白老师帮他赶快看看信,不然阳寿就到头了。

这么多年来,村中只要有猫头鹰的叫声,村民就会说是一种不祥的兆头,今晚猫头鹰又叫了,他越想越害怕,真的是噩运降到自己头上了吗!他不敢想。

就在这时,老伴说了句:“老鬼,啥时候了还不睡觉。”

老犟头心里说着,这能睡,敢睡吗!摆摆手说到:“你睡吧。”

天刚蒙蒙亮,老犟头就跑到学校找白老师了。

“白老师快开门,快开门。”

他不停的敲着白老师的门。

“谁呀”

“我,老犟头”

“噢,等一下”

“你快点,白老师,快点。”

这时门开了,从屋里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人,他身材高大清瘦,满头如丝的银发,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慈祥和蔼的脸上总挂着一丝笑容。他已年过半百,世事的艰辛,岁月的沧桑,都刻在他那充满智慧的额头上,他就是白博文老师。

“咋了,老哥”

老犟头一把抓住白老师的手,就往屋里拉,快进来我让你看个东西,紧张的手不停在抖,从腰带下拿出了那封信。

“老白快给我看看写的啥。”

白老师笑着说:“不急,不急。”

“啥,要死人了,还不急。”

老犟头急了:“你快看。”

白老师说到:“不用看我都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是让你给信里放些钱,然后传出去。”

老犟头惊讶的看着白老师,有点不信。

白老师说那我给你拆开念念:“朋友,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是天神王母娘娘,你要将这封信传出去,至少十人,你才能全家平安,如不传,你将大祸临头,六畜不安。传信时你要在信中包上五元钱,然后叠好,用红毛线绑住,放在村中槐树下,就可保你全家平安。”

老犟头听完突然把头一仰说道:“原来不是要命,是要钱,我可没钱,看他能咋办。”

白老师说:“这就对了,我已经暗中观察“王母娘娘的信”这件事几天了。那是邻村的老王,最先发现这件事的,你不用担心,马上就会看到这件事的结果,你一会叫上牛旦来我这,咱今天就能捉住“黑白无常。”

老犟头叫上牛旦,拿了一把镰刀,来到白老师屋子,老白在老犟头耳边嘀咕了几句,把绑着红毛线的信交给他,去,放吧!

牛旦上前拉住老犟头:“达,我去吧。”

老犟头推开牛旦,我去,经直向老槐树走去,老犟头把信放在树下,看了看四周,并不见有人,他按白老师交待的,悄悄藏在老槐树树洞中,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虽说是白天,还有白老师和牛旦在暗中为他撑腰,但还是有些紧张,不由得握紧拳头,顺着树缝隙看出去,只见一个人低着头在找什么,走到槐树下,他快步捡起那个绑着红毛线的四角信封,喜出往外的快速拆开,什么也没有,他沉下了脸骂到:“老犟驴,穷鬼,穷鬼。”

谁骂我老犟头,只见树缝间走出一个人,来人有些惊慌,老犟头上前一把抓住来人,大声喊到:“抓住了,抓住了,白老师快来。”

白老师和牛旦跑过来,牛旦一看:“这不是窑匠老李吗!你不是回河南老家了吗?咋在这哄吓骗人里。”

老李低着头,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白老师说咱们先到我屋子再说。

牛旦拉着老李进了屋子。

逼问道 :“老李赶快说这是咋回事。”

老犟头挥着手中的镰刀问到: “你说不说,快说。”

老李吓的往后退了几步,战战兢兢的说:“我本来是要回河南老家的,走到半路,碰见我的一个老乡,他问我在那里干活,想不想赚钱,有没有认识有钱的人,我就把我在这一带给人箍窑的事说了,认识几个家景好的。”

他就拉着我去了一家饭馆,给我要了份炒面说: “现在发财的机会来了,就看我敢不敢干,随后就把他是怎样听人说,用“王母娘娘的信”的事吓唬农村人,骗农村人的钱讲给了我,让我俩合伙干,先在这一带编鬼故事吓人,然后他晚上装鬼去给家景好的人家门上绑信,白天我去收传信人的钱,就这样在你们这骗了一个多月钱。”

“骗了多钱快说”老犟头吼着。

“没多少钱,骗了几十块钱。”

“那你为啥把信绑到我家”老犟头逼问着。

“我和你儿子在一块箍窑时,从你儿子那听说你有些钱,每天抽的好旱烟,烟嘴都是玛瑙的,所以就先找你下手” 老李诚恳的说着。

老犟头用眼狠狠的瞪了一下牛旦,心中骂到,你个败家子。

“白老师你看把这人咋办。”

“交给乡上吧”白老师给牛旦指着说。

午后牛旦和弟弟牛娃,把老李拉着送到乡政府去了,白老师叫住老犟头:“老哥,到我屋里谝一下。”

老犟头进屋不解的问:“白老师你咋知道这一定是有人捣鬼,不是什么王母娘娘,黑白无常。”

白老师笑着说:“世间那有什么妖魔鬼怪,黑白无常,那些都是神话故事中的人物,现实是不存在的,更不会有什么王母娘娘的信,骗子利用了你们不懂科学知识,爱信迷信的心理,诈骗村民钱财,我已经暗中观察他们多日了,摸准了他们装神弄鬼骗钱的伎俩,今天让你父子协助将他抓起来,给村民一个交待。”

老犟头满面疑惑的问到:“那猫头鹰昨天晚上咋不停的叫,叫的那么阴森恐怖。”

白老师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翻了几页。

“老哥你看这就是猫头鹰,它是夜行肉食动物,头和猫头相似,故叫猫头鹰,主要吃老鼠和昆虫,因为它经常晚上出来进食,叫声低沉,所以好多人听到叫声,感到恐慌,其实它是一种益鸟,并不是什么引路鬼魂。”

回去给大伙好好讲讲,不要相信迷信的东西,要多学科学知识。

老犟头笑着说:“行,是你今天给我添了见识,续了阳寿,我能活一百岁。”

“王母娘娘的信”事件,随着老李被抓,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大家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乡村忽然一下像是变样了,墙上的蒿草已经长出了绿芽,微风吹过脸宠,让人感到一丝丝暖意,人们有说有笑,小孩在村中尽情的玩耍,傍晚皎洁的月光下,老犟头还为中午犁地的事和一群年轻人抬杠,我拿着白老师给的那半截粉笔,在大门口石板上画下了一朵小花,还有一轮圆圆的月亮。

春天的脚步已经到来了,我们迎来了春天,也长了一岁,该进学校好好学习了,每天上学途中,都要在心中默默背一遍白老师的那句话,“只有学到知识,才能消灭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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