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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后,一条土路不宽不窄,约三米左右,蜿蜒曲折,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北,大约二三里,就到了一个山峁,坡顶有棵大柳树,村里人称为柳树峁。
何为峁,就是旱塬边缘地带的山坡,是渭北塬上对一种坡形山顶的叫法,柳树峁的柳树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生长年限不详,树冠高十五米左右,枝繁叶茂。
柳树峁是连接前沟、东沟、丈河三条路的一个交汇点。站在这里向下远望,可以看到远处村庄的袅袅炊烟和人们下地劳作的场景。
我就出生在这个有柳树峁的村庄。
从小就沾着这里的黄土,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吹着这里的北风,喝着这里的雨水,遵循着这里的风俗,享受着这里的快乐,更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
我小的时候,一年四季都会到柳树峁来放牛。
春天,山坡上长出矮矮的小草,那颗大柳树就迫不及待的露出了嫩芽,微风下摆动着轻柔的枝条,向人们展示春天的到来。
我喜欢在春绿满山坡的时候,赶着牛羊在这里度过一个个愉快的周末,站在山峁上看着牛羊愉悦的吃着青草,眺望远处的山梁,坡底的村庄,总是心情洒脱,浮想连篇。玩累了,将一个大尼龙袋子铺在地上,顺势往下一躺,看着天空的白云,吹着惬意的微风,哼着自编的小调,倍感幸福。
柳树峁,没有绵延群山,眼前视线开阔,我喜欢站在大柳树下,看雾色缭绕下的景色,看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牛羊。
这里的山峁是独立的,相互不连接,中间都有很深的沟壑,坡度基本一样,生长的植物大体相同。没有茂密的灌木,也没有其它树木,只有短短的青草。牛羊不管在什么地方吃草,站在山峁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我喜欢坐在大柳树下,抓一只虫子扔在蚂蚁洞前,看蚂蚁搬食,逮几只大蚂蚱,看它们打架。用一把小刀,凭自己的想象,在土坡上掏出好多造型,如城堡、如板凳。
盛夏的时候,山坡上也开有各色的小花,有黄色的,有紫色的,还有白色的,藏在草中,远远望去若有若无,有风吹过时,也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柳树峁还有一个独特的地方,那就是土岩下的一个小窑洞。
土窑洞不知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是谁挖的,它的作用是夏季可以避雨,冬季可以遮寒。夏季上了年纪的人出来放牛,都不喜欢在树下乘凉,嫌树下的孩子们太吵闹,都喜欢躺在小土窑洞里边,抽着旱烟,谝着闲传。
放牛羊的人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不懂事正在上学的孩子,第二种是已经不上学回家务农的青春期少年,另一种就是身体不好,劳动能力不强的老人。孩子就知道玩耍,抓个小昆虫玩或做各种小游戏。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少年就不一样了,他们眼睛始终瞅着远处山坡,看邻村放牛的人中有没有的自己想见的姑娘。管他山坡上有没有好看的野花,还是其他人闲传中的动人故事,都难打动他们。来柳树峁这里放牛,吸引他们的不是这大柳树,更不是这峁上的一花一草,而是远处的几个放牛姑娘。看不见面容,听不见声音,却能牵出缕缕情丝。
同样的年纪,同样处在青春期的少女,柳树峁雄伟不雄伟,柳树挺拔不挺拔,她们并不在意,她们只在意那几个毛头小伙。人的大脑思维就是那么奥妙,相互之间竟有灵犀,没有言谈,没有肢体动作,甚至从未谋面,好像知道彼此都关注着对方。
柳树峁其实并不秀丽巍峨,山坡上的植被也不青翠茂密,但拥有厚重的黄土气息,这里没有娇艳的花朵,只有绿了又黄,黄的又绿的小草,有儿童快乐成长的记忆,更重要有着青春少年对爱情懵懂的追求,但那种感觉,注定是过往烟云,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多年后的柳树峁,山峁没变,但那颗大柳树被人砍伐了,没有柳树的山峁,已不能再称为柳树峁了。
春耕秋作,年复一年,少年已长大成人,身体已经变得强壮,性格也展现出北方人的粗犷。
如今站在山峁上,记忆犹在,少年已不再年少,在山峁放歌一曲,沧桑的歌声在山谷里回荡,却看不见了远处的牛羊,更没有曾经的姑娘。
时代变迁,柳树峁一个黄土地上普通的山峁,如今已不见了茵茵翠绿,而变成了秀美的梯田,但依旧散发着当年黄土的味道,那个小土窑洞依然安好。
大柳树留下的树桩,还依稀能看到上边模糊的年轮,一年四季山峁变了颜色,有春季玉米苗的嫩绿,夏季一片绿色海洋,还有秋季丰收的金黄,只有冬季的黄土色一如既往。
如今,我时常挂念那片土地,挂念那棵柳树和留下来的树桩,挂念树下的蚂蚁,挂念山坡的牛羊,还有远处曾经放牛的姑娘。
我在柳树峁等你,摘几朵野花站在树桩上,看云卷云舒,听风的忧伤,嗅雨后泥土,闻山花清香,把一切美好的记忆重新勾起。
美好的曾经!我在柳树峁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