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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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岁时，父亲要“下放”农村去了，于是全家迁居。...
车在崎岖的路上悠悠地起伏着。父亲用被子裹了我抱在怀里。车内死一般地寂静，只有报社的“五*七”战士们在闷闷地喷云吐雾。我来时曾听人说：车在山道上上坡时会将天空照出一道光线；要去的村子的乡亲正望着它呢！我便从玻璃窗向外望，可奇怪自己竟未看到那光带；借了车灯，却见路一侧是崚嶒的山石，另一侧却看不见。——后来才知那是漆漆的百丈深谷！可那时也并不晓得这深谷的厉害，倒是暗昧使我们前行到了目的地。这当然亏了驾车的司机。
车子忽然一颤，接着发动机暴怒地吼了起来。——车抛了锚！好在到村子不远了，于是有人便去报信儿。不一会儿，来了一伙人，其中有个矮个儿的汉子，粗声大气地指挥着往泥坑里填石子。可车一发动，前轮照旧打滑，倒溅了他一身泥点儿。他向旁边陆续赶来的孩子们说：“快回去抱草”...不一刻，便飞也似的跑来了头一个孩子。他接过那捆草，用力垫在轮底，可车一开，依旧不济、他又吩咐人回队里牵马。这时，车内的“五*七”战士都下来帮着推车。我被交给车旁一位大婶，她那双粗实的胳臂抱着我，叫我有些难受喘不上气来。
马牵来了。...车拉出后，司机想让围观的乡亲闪开，可一鸣喇叭，这几匹马便鬃尾乱奓，挣脱缰绳，落荒而奔...我吓得直哭，那位大婶怎么哄也不济；刚才头一个抱草跑来的小男孩，便站在那位大婶——他母亲的身旁，他弯腰拣了两块卵石，一碰：火花一闪！！我立即止住了哭声，惊奇地看着，他将石子放到我手里，说：“玩吧！在被里一打更亮呢！...”
夜里乡亲们给做了饭，“五*七”战士便被安置在各家住下，我恰好住在队长家，就是方才那个粗短汉子，那个小男孩是他儿子，叫“小石头”——因为他的小手又黑又硬，竟能将火炭从盆中抓出！！！天亮时，找马的乡亲满身泥泞地牵马陆续回来...
地一干，乡亲们便脱了土坯，准备给“五*七”战士们盖房子，这里树木有的是，全队社员一起干，几天，房架便搭起了。屋顶用一层土式“混凝土”，即用一扎草和了泥浆，拧上劲儿，便从房下扔给屋顶的人。......
一年过去了。夏日白天便和“石头哥”上山采蘑菇、蕨菜...；夜晚抓来萤火虫，听父亲讲成语故事。
秋收了，可山里的太阳依旧和煦。一日中午，母亲坐在院门口将吃不完余下的豆角从框里拿出剪成一串串的，好晒干冬天吃。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儿，便走到菜园门儿口，想摘根儿黄瓜吃。可就在这时，见门旁园中不知从哪爬出一条长长的“黑带子”，我直觉得神经有些发麻，便急跑到母亲面前，结结巴巴地说了我见的情形，母很纳闷儿，便走去看：“蛇！”她惊呼一声，猛地抓起门旁倚着的镐，正砍在蛇颈上，可这蛇好顽强，它的尾巴顺着镐把缠了上来，母急喊：“拿斧子！！”我慌忙拿来了斧子，可不敢砍，也不知往哪里砍。这时“石头哥”正走过门口，听见声音，跑来几斧子便将蛇剁成血淋淋的几段。可也未见他惊慌。此时，他的形象对我简直竟象英勇杀敌的战士，而现在也依旧这样。他还告诉我，有年冬天，隔壁大叔早起烧火，从柴捆里抽出一把褐色的树枝来，却见有根动了下，见是条半僵的蛇！便剁碎埋了，说是不埋谁见了得死。......
四年过去了，蛇也剁死埋掉，怕已成了泥土。我该回城，回城我要学习了。再也见不到这童年清晰朗润的景象：那雪坡上向下滑着爬犁，直到家门的一群。...（1985.3.7于语文课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