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陆一新的头像

陆一新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02/02
分享

冬笋南山藏

冬天走的有些匆忙,把一些美好的等待遗落在春寒料峭里。冬笋便是。

万亩翠竹汇海洋,是宜兴的一大特色。宜兴“三山二水五分田”,竹海碧浪涌动南部的“三山”之间。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受味蕾的扇动,散居在“二水五分田”的人们,也都会呼朋唤友挤进南山,拎着小锄头寻觅冬笋。稚嫩冬笋的至鲜,堪比雁来蕈、香椿头,实在令人垂涎;煮山荤、炖咸肉、炒雪菜,挡不住的诱惑。

躲在泥土里取暖的冬笋,感知到寒冬已经弃它而去,蠢蠢欲动探出头,挺直好奇的尖尖小角,聆听竹涛奔流的声音,很羡慕成年竹子的飒爽风姿,也迷恋竹林尽处空蒙山色。冬笋钻出泥土,被春风一拂,被春雨一淋,就粗胖了,摇身成为春笋。宜兴山镇“银湖父”的春笋季,不乏闹猛的景观。只是,竹林、山道、水码头的一路延绵,已被四通八达的汽车运输取代,几十万担的“篰笋”“散笋”卖出南山。长成“黄芽头”的,可以喊个高价“嫁”到无锡城里;“乌壳笋”也比江西、福建、浙江的笋鲜嫩,价廉物美,是太湖西岸农家人餐桌上的宠爱。

先前是无须趋之若鹜进南山的。“二水五分田”的平畴上,村前屋后也都有竹子,那是有别于山里粗壮毛竹的瘦竹,在山里,瘦竹子妈妈也能生胖小子,一代胜一代。我小时候最喜欢往外婆家跑,因为外婆家门前有小竹园,竹园里长着手臂粗细的修长竹子。离开了山峦的竹子为何就那么纤瘦?我搞不懂问外婆,外婆也不懂,没机会问博学的外公,因为我没见过外公,他离世的早。外婆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大六个子女,她就如一棵瘦竹,子女们就像瘦竹繁殖的瘦竹,没能一代胜一代。

春天的时候去外婆家,外婆会到竹园里弄来竹笋,嫩黄的嫩绿的,切成细丝,加进几个鸡蛋炒一炒,鲜香无比。这种刚破土的细长冬笋我们叫“芦笋”,诚然芦柴棒一样瘦瘦的身材。就是这些瘦嫩的竹笋,到夏日就长成了坚韧的体魄。夏日的小竹园是享受的乐园。我们会在舅舅的帮助下,用自己搓的草绳,在四棵较壮实的竹子之间来回缠绕,编成一个网,人躺在上面悠哉悠哉——听风吻竹梢婆娑的絮语,看鸟巡竹林穿梭的身姿,寻阳光刺开竹叶忽闪忽闪的光柱和光斑,品东坡先生“无竹令人俗”的涵义。翻身爬上竹梢就能看到的那座黄土寺,东坡先生曾借住于此。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不知这句话,是不是任自制的黄土寺东坡肉和黄土寺东坡酒穿肠过以后,望满眼绿竹,先生获得了灵感。

冬笋再味美,也只能尝鲜,它们成材以后,有更多的用场。山里的大毛竹是资源和财富自不待言,即便那些村舍瘦竹,也是宝贝。用外婆馈赠的瘦竹,爷爷会照着编织槿树条篮子的样式,编一些不是很好看的竹篮;父亲会挑选两根粗细约一握,比较直挺的竹子,做兜网的杆子,那个小小兜网发挥威力,可在河埠上网来很多小鰟鮍鱼,那是能与冬笋媲美的荤菜;我和姐姐也会挑出两根最细的,扛到河滩上,像竹筷一样夹、拽水草,水草煮熟了就是猪的美食。尤记得,孤立无援的外婆,是很受益于那些瘦竹的。每季疏理下来的成年竹子,可以做成晒衣服的长竹竿、节节高;可以用来搭丝瓜棚、搭黄瓜架番茄架、隔竹篱笆;可以请篾匠来做竹床、竹马、篾席、竹容器;还可以用竹梢细枝扎扫帚;翠绿的竹叶,挑鲜嫩的洗干净,往开水锅里一扔,就成了“茶叶”,味道苦涩带清香,水色橙黄醇厚,在物质匮乏年代,是不错的享受。

笋是竹的繁衍,竹是笋的归宿。超越骨感瘦竹的,还有骨感的环境,竹子惟有归隐山林才得以生存了。乡贤吴冠中先生早些年就写了一段感慨:“原先,村前村后,前村后村都披覆着一丛丛浓密的竹园,绿阴深处透露出片片白墙,家家都隐伏在图画中。”如今,不见了竹园的江南乡村,真像撕掉了幕帘,光秃秃裸露,纵然画家再世,笔下也描摹不出那种曲折、深远和神秘的故乡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