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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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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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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千年

苏东坡喜爱宜兴是肯定的。他在宜兴买了田,岁可得百石,似可足食,并高兴地写下“买田阳羡吾将老,从来只为溪山好”。后来又两次上书皇帝说,臣有薄田在宜兴县,粗给饘粥,欲望圣慈,许于居住。得到批准后欣喜而吟“十年归梦寄西风,此去真为田舍翁”“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

于是人们觉得,苏东坡是留恋宜兴的山水才选择终老于此,似乎忽视了他说过的另一句话,“独徘徊而不去兮,眷此邦之多君子”。细想想,东坡的足迹抵达大半个中国,好山好水见得太多了,事实上宜兴山水再好,也绝非甲天下的存在,人,才是获得好感与偏爱的关键呀。

在宜兴闸口村有一棵九百多年树龄的海棠树,正是苏东坡亲植。人们每年春天走进海棠园,就能与梨花白、桃粉红来一次惊艳相遇。一株有风姿、有情义、有寓意的海棠树,苏东坡为何偏偏赠予了宜兴闸口村的普通士子邵民瞻呢?

厌倦仕途的邵民瞻,出身宜兴望族,作为“铁杆粉丝”,他对苏东坡的仰慕和钦佩,其情真挚。他东奔西走为苏东坡在滆湖塘头村买得田庄;他为了苏东坡免遭文字案,毅然改邵氏宗祠为“天远堂”;苏东坡被贬后北归到宜兴,因为“禁锢党人”,一般的人都敬而远之,只有邵民瞻不稍畏避,晨夕陪伴,患难见真情。也许,苏东坡内心早已无数次形成了一个观念:君子喻于义。

宜兴人,厚道,不趋炎附势,无论苏东坡宦海沉浮,这里的山水都向他展开温柔的怀抱。这里文脉厚重、民风敦良,知书知礼知君子,轻轻翻开历史文化的包浆,里面的骨子和血肉是鲜活相连的,有些传承,是生生不息的。

东坡先生焚契还宅的传说,很多宜兴人听得烂熟,可以详尽口述出来。基本情节是这样的:宋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苏东坡终于得赦从海南儋州北归,想要居住在宜兴,邵民瞻为他买得一座房子,花了500缗铜钱,几乎用去了苏东坡的所有积蓄。苏东坡选了一个好日子准备搬入新居。那晚与邵民瞻月下散步,偶然来到一个村落,听到有妇人哭得很哀伤,于是推门进去。苏东坡问原因,老妇人说,我有一处房子,祖传百年,但是我那不肖儿子,竟然把房子卖给了别人。经过确认,正是邵民瞻为苏东坡买的那处房子。苏东坡便安慰老妇人,你的祖传房子是我买的,不要太过悲伤了,现在我就把房子还给你。随后他让人取来房契当着老妇人的面烧了,却没有索要买房子的500缗铜钱,并嘱咐老妇人的儿子第二天把母亲接回老房子。再也无钱买房的苏东坡,只能回到常州顾塘桥向孙氏租借的房子里居住,当年七月竟然就离世了。

林语堂先生著的《苏东坡传》里面也有焚契还宅的记述。有源流,有印记,传说就有了一定根据。何况这个传说的主角是苏东坡,是生性旷达,为人率真、豪爽、乐观的苏东坡;加上崇文厚德的宜兴人,因发自内心挚爱苏东坡,相信苏东坡是好人、是君子,愿意经久不息传颂他与宜兴的点点滴滴。所有的口口相传,出发点都是光明磊落的,苏东坡对宜兴来说,就是矗立在溪山之间的一个制高点。他在宜兴留下的诗词、墨宝、足迹、掌故以及房舍、田地、花草树木,丝丝缕缕的牵扯,在宜兴人心里编织的情结放大开来,绝不逊于“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豪迈。

若用一个字来精炼一座城,宜兴非“义”字莫属。遥想当年,除三害闻名的周处,他的子孙们干了件大事:三兴义兵帮助东晋王朝立足江东,因此让家乡进入有史以来的“高光时刻”,被朝廷升格为义兴郡,享受地级市待遇。要不是避讳北宋皇帝赵光义,“义兴”的称谓或沿用至今。

一字千年。心有灵犀的相互抵达,是一种至高境界,宜兴如果少了苏东坡,历史会少些亮点,文化会少些趣味,情感会少些温暖,宜兴之“义”,所幸得到了大文豪实际言行的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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