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一

母亲是一个穷苦的娃。

出生时，家境贫寒，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上无一间瓦房，住是借别人家的。下没一个完整的家，外婆与外公是再婚组合，婚后外公常年在外，母亲从小只能与外婆相依为命。未成年时，又突遇变故，外婆正值盛年却早早离世。从此一个未成年的姑娘家，扛起了养家责任。多少个沉沉的夜幕，灰暗灯火下，瘦弱单薄小姑娘却仍在忙碌，似乎总有干不完的家务活。艳阳高照下，空旷无垠的田野里一个弱小的身影，干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苦活。身疲力尽后，扛着一把干柴回到家，中午饭正等着要做，一个饥饿幼小的弟弟，正在翘首期盼。

窘迫的家境，又是女孩还要养家，读书上学就是一个梦，在真实的世界里只能化为泡影。少年伴随她的是烧饭、喂猪、劈柴、洗衣等不断重复的劳动。好在继承了外婆的优点，乐观、通达，面对困难不气馁、不忧愁、不沉轮。在漫长灰暗灯火下的劳作，一个小姑娘正常的感受可能是不满与埋怨，可母亲绝不，时常会听到她劳作欢快的歌声与笑语。面对烈日下茫茫稻田，大多数小孩会心怀恐惧与畏缩，可她眼里有蓝天与白云，以及藏在心里欢乐与飞扬。

成年后，迫于生活的无耐，嫁给了老实巴交，同样贫寒的父亲。新家同样一贫如洗，未来在困苦中重新开始。没有婚房，成家的房是父亲借舅舅家的。结婚花掉了父亲仅有的一点财产，两手空空，再无半点积蓄。俩个苦难中长大的孩子，相互依靠和支撑，拒绝向苦难低头，生活艰辛但却相处的比较融洽。

母亲生命里，只有倔强两字。她内心里没有困难，只有拼搏与抗争，成长中受尽了磨练，却从未低头与认输。她是一个坚强的妞，不惧风雨，不畏艰难。苦难虽然对一个人来讲，也许没有选择，但是一个从苦难长大的人，骨子里满含坚忍，虽百折而不屈，虽历经风雨却更显坚强。

人的命运从来都不是天定的，不信命、不认输，与命运抗争就是母亲从苦难中走过来的真实写照。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与命运抗争，用勤劳描绘人生，追求属于自己的自由与快乐，为了家庭，贡献母亲最伟大最无私的爱。母亲的奋斗，在那个困难的年代是我们这个家庭奋发成长的基础，所以我们很感念她，也很钦佩她。

二

外向和善良是母亲性格标签。

心地善良，对人友善，母亲在村里是公认的，村里人背地里叫她“穷大方”。只要家里有的，别人有求于她，她都慷慨舍得、毫不吝啬。每逢外地来村讨吃的人，母亲都会接济别人，不吝啬。遇到素不相识的人落难，想方设法救助，更显菩萨心肠。有次，母亲在村里的拦水大坝救下一个少年，当时这个少年和许多小孩在拦水坝前游泳，不小心卷入拦水坝泄水渠，正要被水卷下去，下面可是几米深的急流河道。事出突然，坝上大人与小孩多人，吓得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千均一发之际，母亲眼急手快，稳而准，在那一瞬间抓住了少年的衣角，把他拖上岸，救了他一命。母亲关键时刻，遇事冷静，伸手敏捷，我们至今将这一事视为传奇。少年是家里的独子，家在县城，暑假放学回村玩，这家一定要重谢母亲，母亲都婉言拒绝。

母亲好打抱不平，见不得恶，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时候，时常听村里人说起，关于母亲的一个精彩甚至有点惊险的故事。有次母亲去赶集，遇到抓小偷，小偷携刀在前一路狂奔，几个人在后拼命追赶，所有路人老远就让开，不敢靠近。母亲却毫不惧色、沉着冷静，如功夫女侠，在小偷靠近她时，用手中的一把伞横扫下去，小偷摔了个狗吃食，扑到在地。追赶的人一拥而上抓住了小偷。

母亲姓代，直觉她们家族追踪溯源应该来自北方。骨子里母亲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虽然生活艰苦，从不向命运低头。要做就做一个生活的强者，向生活低头不是她性格选项。

性格开朗，母亲讲话如竹筒倒豆直来直去，不藏着，不掖着。心口如一，诚意对人，因此到哪里都不生分，到哪里住一段时间就能认识结交人，别人也愿意帮她。因为她待人真诚，没有花花肠子，别人也愿意和她相处。由于这种性格，喜欢她的人很多，与别人发生意见争执的人也较多。

她爱唱歌，也爱讲美。母亲声音好，好唱歌。可惜没人教，只会几首革命歌曲，小时候经常听她唱。现在长大了，年老了，有时候偶尔也会唱。

三

困境下，母亲支撑起了家。

干农活、做家务、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心灵手巧，做事麻利为家操劳一生。母亲心灵手巧，别看她没文化，但是农村那种过年过节做糍粑、做花片，村里人都要找她学。她学别人的一学就会，是把好手。

干活，母亲顶半边天。分田到户，那种田间重体力活，母亲也从不在话下。挑谷子、担肥料、扛东西有时甚至超过父亲。双抢时节，风里、雨里，热时汗湿衣背，雨时淋湿衣背。热时汗湿衣背，她那种湿就叫湿透，湿透就是一个人浸水后刚出来时全身水淋淋的样子。

为了家庭生计，没有一点文化的母亲，学会了做买卖。

母亲虽然没文化，但人很聪明，为了养活一家人，自己和别人学做小本生意，学会算数计帐。小时家里经济困难时就全靠她做点小本生意支撑着家。

那时的家，经济的紧巴拮据，日子过得举步维艰。母亲做生意后，披星戴月、忙里忙外。经常早出晚归，风雨一肩挑，山路两腿量，其中艰苦可想而知，可我们从没听到她有过埋怨。

做买卖不仅艰苦，还需要毅志力坚强。那时交通不发达，最初的那些年，全靠双腿走路。走山路，而且是走夜路，这对于妇女来讲，是多大的一个困难。先是买，赶集时走几十里山路从小集市买些土特产，挑回家；第二天或隔些天，再挑着走路到三十里外的煤矿工区去卖。日出夜归，有时为了省钱，饿着肚子，深夜回家才吃饭，没有毅力是坚持不下来的。

卖东西，要胆大、心细、嘴巴甜。没有这能耐东西卖不出去，还要亏本，这一趟就白忙活了。年轻的母亲，最大的优点，性格开朗，人心善良，满面笑容。也许这就是她卖东西走俏的密码。

四

家有母亲，好比一宝。

母亲心态好，生活不断改善，身体开始发胖。由于我们疏忽，她也不懂，平时太喜欢喝白米粥，没注意，老来得了糖尿病。身体一下子瘦了很多，现在头发也白了，经此一病仿佛老了好多。许多事不可能从来，现在想想好后悔。但有什么用呢？只能面对。

母亲对于我们孩子来讲永远是一个温暖的存在。别人嫌弃你时，母亲不会，她时刻把你当成她的心肝宝贝，给孩子尽可能的关怀与温暖。外面受了气，有母亲在，家就是永远温馨的港湾。你忧虑时她陪你，你高兴时她高兴，你苦闷时她听你诉说。

刚长大时，母亲成了我嫌弃对象，现在想想那时真不懂事。年长后母亲又变成了心里最疼的牵挂，担心她这样或者那样。其实反过来，母亲最操心的是我，而我有时最怕这种操心，让我有时无所适从。

有时候很纠结。希望她吃好一点，她又舍不得。有时做了一些好吃的菜，总想办法让我们吃。想多给她买几件好一点的衣服，总是第一句：说不要，第二句：怕花钱。于是我们总是骗她，说这个衣服特便宜，搞活动降价时买得，让她高兴欢心。因为我们知道母亲爱美，她这样讲有时言不由衷。我们知道她心里只装着我们，很少有自己，下一顿饭她仍然会坐在老地方，吃那盘我们大家都不爱吃的剩菜。而到夜晚，她会照例一个门一个窗地去检点去上闩。晚上回来迟了，总是能接到她催促回家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唠叨叮嘱的话语。

所有的母亲都是从一个天真的小女孩起，懵懵懂懂在生活中，经受了苦与难的洗礼，扛起了家庭的责任，最后在时光中慢慢变成一个守护家的坚强勇士，变成了我们无法接受而又不得不接受的老母亲，一个在我们眼里慈祥而又满脸皱褶的老人。

家有一老，就是一宝，她是家里的一宝，是父亲的老伴也是亲人，更是如今糊涂父亲眼里不可或缺的唯一。

五

时光总易逝，岁月催人老，转眼之间我们都长大也不再年轻。母亲已渐入古稀，像干枯的庄稼一样失去了水份与光泽。岁月像粗粝的砂纸，把倔强、顽强、美丽的母亲，打磨成渐渐没有了任何脾性的慈善老人。如今的母亲变得越来越温润柔软，却满含时光苍桑。

有时，我幻想能成为一个画家，用美丽丰富的线条、架构、水彩和意境的画笔，把母亲一生的不同形态，倾情的画出来，珍藏起来，给时光一份浅浅的回眸，给心灵一丝淡淡的安慰。有时，我真想变成一个功夫了得的天山童姥，让时光停止，让母亲容颜返老还童，不会变老。这些都是奢望，真实的世界里，我仅能用手机记录下她一些个即时的瞬间。

在时间面前，我们与父母的缘分终究是有限的。或许人生终有一别，才让我们知道与母亲相守是此生等待千年之后，相聚在一起的今世情缘，是如此难得的一种幸福和珍贵。

母亲是子女最大的贵人，母亲十月怀胎，给了我们生命，养育之恩，要怎么偿还都不为过。母亲之爱情义绵长，从不作要求，从不企求回报。

语表不尽情义，笔落只为珍藏。我挥动手中的笔，用文字镂刻心香，把想写的想表达的写出来说出来。在留不住，也停不下的匆匆时光里，常怀一颗感恩的心，爱母亲，将善良朴素的花，开在每一个值得珍藏与珍惜的日子里。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时当时已惘然。小时无知，少年未悟，现在成年后，方才开始慢慢觉醒，希望有限时光无限情，为爱守护，回报三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