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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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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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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花霜满头连载

第三章 误入黑店,双双被绑票

傍晚时分,雪小了下来。位于黄河故道北岸的小镇云梯关,笼罩在铅灰色的苍穹之下,看不到一点往日熙熙攘攘的繁华气息。因为没什么客人,迎街大多店面早早就上了门板,打烊关门;偶尔有一两条野狗穿过积雪深厚的狭窄街道,一路摇头摆尾东挠一爪西嗅一下,试图寻找到能够果腹的食物。

这场大雪,对于这个小镇来说,最开心的,也许就是镇上几家客栈的老板了。不少原本要离开的商旅因大雪封路被迫滞留,投宿者突然增多,家家客栈爆满,就连库房以及四处漏风的马棚也被收拾出来,铺上芦苇、稻草,变成临时客房;被褥不够,几个人合盖一条,住宿费还一文不少,没人敢有怨言。谁要是抱怨,老板当头就是一句:“不满意可以走人,没人强留。”

担心家人沿途追堵,前夜骑马离家的何晨光,并没有如他留下的那封信上所言,直接往南,去南京找杨大圣人,而是夜渡灌河,先去了临沂。在临沂住下后,本想再待两天,又担心灌河摆渡的熟人通风报信,他又不顾大雪弥漫,毅然折返回走。眼看到了云梯关,何晨光开始犹豫起来,住一晚还是继续赶路,一时拿不定主意。此时,骑马在风雪中跋涉了一天的他又累又饥,再加上离家时忘了多带点御寒棉衣,身体遭寒气侵袭,已出现发烧症状。

犹犹豫豫的何晨光迷迷糊糊中就拐进了云梯关。敲了几家客栈的门,皆因客满,店家拒绝开门而郁郁离开。晕晕乎乎又转了几圈后,到了悦来客栈。这次他没先敲门,看了看门头晃动的马灯,捡起门口戗着的一根木棒,砰就把马灯敲碎了。

“哪个啊,哪个啊?”灯一灭,守门的伙计叫了起来,脚步声随即到了门口。伙子哗啦一声刚把门打开,何晨光牵马挤了进来,闷头不语,径直往里走。

“嗨,嗨——你是哪个啊?这么跩,一声不响就往里闯啊?”看着径直往里走的何晨光,伙计紧跑几步将他拦住。

“住店。”何晨光有气无力地说。

“客满了,库房、马棚都住上人了,快走吧。”伙计边说边将何晨光往外推。

争吵声惊醒店老板,裹着棉袍跑了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何晨光,说:“兄弟,真的满了,不是不让你住,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挣呢?”

“只要让我住下,这全是你的!”何晨光从马背上扯下装满碎银的褡裢,摔到老板怀里。老板拿着褡裢掂了掂,犹豫了一下说:“有间客房,倒可以一用。但这间房被一个小兄弟花四倍的房钱包了,里面有两张床,还有一张床空着。要不你跟这位小兄弟协商协商、通融通融?”

“别人没地方住,他一人包了间两张床的房,这是什么主?走,带我去看看。”听说有地方住,何晨光犯迷糊的脑袋一下清醒许多。

伙计从何晨光手里接过马缰,老板哈着腰在前面引路。上了二楼,来到东头一间客房门口,老板伸手敲了敲门,轻声唤道:“小兄弟,睡了吗?开个门,跟你侬说个事。”

“有事明天再说吧,我睡了。”里面的人说。老板本想放弃,但一想到手里沉甸甸的褡裢,他的手又抬了起来,笃笃笃连敲几下。

“我不是说了嘛,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里面的声音有点不耐烦,何晨光一听火就上来了,握紧拳头将门擂得咚咚响。擂了半天,门终于哗啦一声开了,一张清秀的脸配着不太协调的怒目,大声道:“我都交了四倍的房钱,你们还想干什么……”不等开门人把话说完,何晨光一侧身进了客房。“你,你是什么人?谁同意你进来的?”房客一把扯住何晨光的衣袖。借助油灯的光亮,何晨光扫视一眼客房,对老板说:“还真有一张床空着。行了,没你的事了,你走吧。”说着甩开开门人的手,把店老板推出门,哗啦一声插上门闩。

开门的房客警惕地后退一步,问:“你想干什么?”

何晨光看着眼前这位穿戴整齐的房客,提了提精气神,说:“住店——睡觉——”声音很飘但却抑扬顿挫。

房客急了,说:“这间房我花了四倍的价钱,店老板没跟你说吗?”

“有钱就可以这么霸道吗?我都差点露宿街头了,你倒好,一人睡两张床……放心吧,你出的银子,我明天会补上,不会占你便宜。”何晨光说着,和衣倒到空着的那张床上,侧身拉开被子盖到身上。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房客说着,一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尖刀,“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拿刀在何晨光眼前摇晃比画起来;见没有反应,又伸手来拉,但怎么也拉不动。一会,就响起何晨光混浊的鼾声。

“无赖!”房客噘着嘴,握着刀一脸无奈地退回自己床边,拉过一条被子裹在身上,斜欹在床头,盯着昏黄油灯下不请自来已呼呼大睡的何晨光浮想联翩,在脑海中设计出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情节以及应对措施。每每想到坏处,房客的心便跳得乱了节奏。

这个房客,正是女扮男装的苇花——梁玄机怎么也没想到,他南京之行为女儿假扮男人的行头,这次被她调皮的女儿再次用上了——当然,苇花也不知道,眼前之人,正是被她视如瘟疫的未婚夫何晨光。

听老辈人讲,那个时候,在我们苏北,凡是有点声望的大户人家,儿女亲事一旦定下,婚前的男女是不能见面的;直到洞房花烛,挑了红盖头,彼此才能见到对方尊容。恪守传统的梁何两家,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如果没有这条古训,也许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曲折离奇。

夜,很快就坠入无底黑洞。寒冷的西北风绕着客栈的廊檐呜呜鸣叫,一阵紧似一阵,刮得苇花那颗少女之心阵阵紧缩。

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人,总是没有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床上的何晨光,嘶哑着喉咙发出阵阵呓语,“我不认识她”“不想跟她结婚”“你侬别逼我”“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断断续续,很不连贯。

苇花没有心情仔细琢磨眼前之人的呓语,潜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或者说是一段人生轨迹。但有几句呓语,确是触动了苇花内心的软处,她突然对眼前之人有了一丝同病相怜。想了想,她轻踏下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试图帮何晨光掖好被挑脚到一边的被子,一不小心碰到了何晨光的手。“呀,这么烫!”苇花一声软软地自言自语后,又拭了拭何晨光的额头,“烧得这么厉害!”

相由心生。苇花确认眼前这个脸皮白净相貌俊朗的后生不是坏人,决定帮帮他。在房间转了几圈后,她果断开门。“欻——”突然有个黑影从眼前晃过。

“谁?”惊出一身香汗的苇花揉了揉有点疲倦的美目,四下瞧瞧,发现没有任何异样后,便以为是一时眼花,捏着嗓子粗声大气地对楼下喊道:“伙计,伙计。”店伙计应声起床,揉着没睡醒的眼睛小跑上楼,嘟哝着问:“又有什么事啊,小兄弟?”

“店里有退烧药吗?”

“这是客栈,又不是药房!”

“生姜该有吧?”

“有,有。”

“给我烧碗姜汤来。有葱须吗?加在一起熬。再给我敲两块冰块来,拿条干净的毛巾。”

“小兄弟,你侬不是为难我吗。这冰块、毛巾都好说,烧姜汤,可要重新生火呀。干柴都被雪浸湿了,一时半会起不了火呢。”

伙计子一脸的不情愿,苇花随手给他塞一块大洋,问:“火能生吗?”

伙计子拿过大洋,放在嘴边使劲吹了一口,又放在耳边听了听,一脸堆笑地说:“好咧,呢侬等着,这就去烧。”

扶起已被烧得迷糊的何晨光喝下姜汤后,苇花又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抱过来,捂到何晨光身上。随后又搬来张圆凳,坐在何晨光身边,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帮他敷冰降温。

天亮时分,何晨光醒了。

院内,店伙计们正用铁锨、扫帚叮叮当当地打扫积雪。客房的窗纸被对面房顶上的积雪映得惨白。何晨光微微睁开眼,透过窗纸的雪光刺得他一阵晕眩,忙又将眼阖上。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重又睁开眼,发现昨晚跟他争吵的小伙,不知什么时候伏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哎,哎,醒醒,醒醒。”何晨光轻轻推了推苇花。感觉有人触碰,苇花一惊跳起身,退步护胸,动作连贯。

“别怕,别怕……”何晨光努力挤出笑容,有气无力地说,“我昨晚做了许多梦,乱七八糟的,感觉自己在一个黑洞里飘呀飘呀……”

“你发烧了,烧的很厉害。我让这里的伙子给你烧了一碗姜汤,又用冰块给你降温了。”再次确认眼前之人不像坏人后,苇花才又缓缓靠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嗯,好多了。”

“谢谢你哦!”

“谢一下就完啦?我救的可是一条命呢!”苇花洁净的鸭蛋脸上浮起两朵红云,转瞬即逝。

“对,对,大恩不言谢!”何晨光欠起身,靠在床头,微笑着,“看你,昨晚多凶,还要跟我动刀子呢。现在多好,温柔得就像小媳妇。”

“你——不许说我像小媳妇。我最恨别人说我是小媳妇了。”听了何晨光的话,苇花突然变脸,声音冷得怕人。

“好,好,不说了。”何晨光忙赔不是。

一会,伙子送来早餐。苇花喝了碗豆浆,吃了根油条;何晨光就着萝卜干,喝了碗稀饭,又睡了一觉,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当天,苇花和何晨光都没离开客房一步,两个人围着老板特意为他们生的火炉,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篇。

说着说着,何晨光就吐露了心声:“从没见过面,就要我们结婚,哪能这样?找不好伙子,就一季子的事;找不到好老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我不同意他们这样做,就逃出来了。”

事上真有这样的巧事?我逃婚,他也逃婚,而且还逃到一处来了。何晨光一席话,让苇花吃惊不小,她试探着问:“大哥府上何处,听口音不会太远吧?”

“我嘛——”何晨光本想据实说明,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肚子里转几圈后,才冒出口,“山东临沂的,家里做海货生意。我姓朱,家父起了个名字,叫石头,为的是好养。”

“听口音,我还以为你就是本地人呢。”苇花若无其事地拿起铁条拨了拨炭火,红红的火苗往上一蹿,苇花的脸顿时又漾起几分艳色,给寒冷的客房平添了些许春的气息。

“常跟家父亲四处跑生意,口音就杂了。你呢?说说你的事,我的可都竹筒倒豆子了。”

“我叫王山娃。”苇花早就为自己编好了一套说辞,“安徽人,家里开药房。这次到云梯关采购杜仲,没想到被这场大雪困在客栈了。”

“百年修来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我们能在大雪围困的异乡客栈相遇,也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缘分。如不嫌弃,我们不如就以兄弟相称,可好?”何晨光盯着苇花说。

“兄弟?”苇花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有意思,好好,就这么定了,就这么定了!”

何晨光年长苇花一岁,被尊称为哥。

许多年后,奶奶对我说起这档事时,我埋怨说,要是他们当初都不藏着掖着,说出自己真实身份,也许就不会有日后一路走来的枝枝杈杈了。奶奶听了,目光迷离,叹了口气,说:“是的,这就是命。其实,当时我的第六感官,已经觉察到,他可能就是我父母为我订下的未婚夫。婚期都是同一天,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但我又碍于面子,不好进一步核实。”

雪霁天晴。滞留客栈的客人,有不少已套上骡马,陆续离去。到了下午,刚腾清的客房,又被新来的一拨人住满。这伙人行为诡异,进了客房就没见他们出来过。

傍晚,突然有人敲门。何晨光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疤眼男子,往屋内瞧了瞧,一脸坏笑地说:“对不起,敲错门了。”说着一哈腰离开了。

“刚才是谁呀?”苇花问。

“不认识,可能是住店的客人走错门。”何晨光重又把门插上。

院内马灯高挑,吵吵嚷嚷的客栈终于安静下来。“鸦——”早半夜,栖息在客栈后面那棵老榆树上的老鸦,好像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突然凄厉地鸣叫着划着弧线,转眼消失。

有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窜到苇花的客房门口。听听四周没动静,他们拿出一根竹筒,向房间内吹了一阵青烟;一会,又用尖刀轻轻地拨开门闩,一拥而入。很快,这伙人便扛着两大麻袋出门下楼。“伙计,快把门打开,我们要赶路。”为首的说。听到有人喊,伙计忙披衣提着马灯跑过来,看是当天下午刚住店的那拨人,诧异地问:“不是说要在这住两天吗,这么快就走?”

“怕雪再连下来,还是抓紧往回赶吧。”为首的一边解释,一边给伙计一摞银圆,压低声音说,“岛主让我告诉你,缺什么就吱一声,不会亏待你。这次给我们提供的可是‘肥票’,功劳不小。”

伙子接过银圆,一边开门一边说:“岛主对我不薄,应该的。”看这伙人打马消失,伙计才吱吱哑哑重又把院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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