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的味道
我在医院上临床班时,医院就像铁打的营盘,病人就像流水的兵。每天来一茬走一茬,医务人员不易记得病人,但病人记得医务人员。
有一个星期六,我在产房上白班。那天产房较清静,一个下午都没有病人。下午5点30分,我准备换衣服下班。这时,病房护士送来一个产妇,说“已破水”。
我接过病历查看,是个4个多月引产病人。因妊娠月份小,产妇双手提着裤子,自己走来。
职业习惯,我打量产妇,观察她一般情况是否正常。
产妇40岁左右,中等个,随意穿了件细花棉质夏衣,其中有两颗纽扣缺失,好在关键的三颗把身体遮得还算好。头发油腻,散乱地搭在肩上。丈夫双手扶着她,个子也不高,粗壮,皮肤较黑。看来是一对农民夫妇。
“破水”,是引产病人临产提示。
我协助产妇趟上产床,给她作了皮肤消毒,作好了生产准备。我把产妇交给下一班后,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我准时到达产房门口,准备进去接班。
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医生,请你看看我媳妇为啥还没生啊?”
我回过头看见了头天下班时进产房那病人的丈夫。我很惊讶,忙问他:
“怎么还没生?”
“是啊,医生,还没生!”
“你没问里面的医生为什么吗?”
“问了,里面医生说还早。”
眼神哀怨,近乎祈求。我看他憔悴的面容,估计他在这里守了一宿。
“你等着,我马上进去看看。”
我心里直打鼓,难到产妇病情发生了变化?
我走进产房,值班人员交班给我,说“还没生出来。”
我快步走到产床旁,边看边问产妇:
“怎么还没生啊?”
产妇看见我,哭了起来:“医生,请你看看,还没生啊!”
我不敢多想,通常这种小月份引产,破水后应该2小时左右全部完成生产。
我立即消毒检查,发现没有异常,胎儿早就到产道了,只是当班人没有查看,让这个产妇在这里躺了一个晚上。
我快速取出一个麻雀般大小的胎儿,处理完胎盘和脐带,检查无异后,嘱咐产妇闭目休息,2小时后可回病房。
产妇看上去舒服多了,她不停地对着我说:“医生,谢谢你!谢谢你!”
我很难过,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促使我快速完成清理。然后我走到门外告诉产妇的丈夫“已生了,大人很好!”
丈夫很高兴,激动地说“医生,请你过来一下。”
我走近他,他迅速塞了一个东西在我手里,我埋头一看,是一张折叠了的50元人民币。那时的50元,是我们科室姐妹结婚时,差不多送出的礼金,对一个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敢多想。我的心脏和思想同时被蛰了一下,敢忙把钱塞还他。
“快拿回去!”
“医生,就你好!其他医生不管她啊!我是感谢你!”
“请不要这样,这是我应该的啊!”
我的眼泪瞬间往下串,我怕他看到,转过头去,眼泪顺着鼻翼流到我嘴里,我咽下去觉得特别苦涩,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泪水里有心痛,愤怒,羞愧的成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