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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十年代,农村人种地靠天吃饭。村里仅有的几口井,在干旱时节,就成了香饽饽。看着井主人的脸色求爷爷告奶奶,平时自己舍不得抽的好烟偷偷塞一盒给井主人,就是为了在麦子灌浆前浇一水。如果风调雨顺的话,一亩地能打五六百麦子,村民们就高兴的谢天谢地。
农民视土地为命根子,邻里之间为了多占一溜地,多种几行麦,为了地畔子经常争吵打架。绰号“球咬腿”老汉是出名的紧畔子人,把地看的比命还重要。邻居们都不愿和他连畔种地。每天清早,村民都能看见“球咬腿”慌慌张张提着裤子,出村往西南地里跑。
“屎没有拉到裤子上吧?”村民讥笑的问老汉
“嘿嘿,这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球咬腿”老汉一边紧着裤腰带,一边说。
话说这一年刚开春,树木的干枝依然孤立在不太暖和的阳光里,,枯草横生,麦苗慵懒的伸着懒腰,似醒没醒的泛着一丝丝青。村长领了一批城里人,扛着这样,那样的仪器。在西南地里观察,测量,仪器一会扛在肩上,一会放在地头猫腰观看。惹得村民纷纷来看热闹。“球咬腿”老汉听说在西南地里,日急慌忙跑到自家地里,问村长“这是要干啥?”
“好事,嘿嘿”村长带着神秘的表情说。
“哎,好事跟咱就挨不着边,你看着点,不要损伤我的麦。”“球咬腿”老汉叮咛了村长还是不放心,一直盯着这帮城里人,眼看着走远了,自己才回家。
干枯的树枝头,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刚开春,地里也没啥活,巷道里人们三五成群,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事弄非。
“‘早报喜,晚报财,中午报的客人来’这得是谁家要来客了?”
“这不是村上来客了,听说来那一拨人是要征地建抽黄站!”
“抽黄站是干啥的?”
“就是把抽黄水引来,给咱浇地呀”
“球咬腿”老汉一听,心里暗暗骂道“没求事干的村长,可糟蹋农民呀,我就说没好事。那么远的黄河水,谁屁能的能把它引来,真是公鸡下蛋里,还奇了怪了?呸呸......”老汉一边骂村长,一路小跑回家跟老婆商量地的事。
“哎,老婆子,老婆子,听说要征地了,你说咱西南这片地到底给不给?说是建抽黄站。”
“人家给,咱就给嘛,按大局走。”老婆说
“说的倒轻松,这片地还是一类地,比那几片收成都好,离屋又近,收时种时方便,我坚决不给”
老婆撇撇嘴,转身走了。老婆知道老汉的脾性,总是让着他。
2
建抽黄站,引黄河水浇地的事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其神。人老几辈,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在这个偏僻贫穷的村子里就要实现了。人们还是明理的。损失一部分土地,是为了长远的造福子孙后代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况且真要建成了,几年后咱也受益嘛!凡被征地的主人都和村上签了协议,赔了两年的青苗钱,让出了土地使用权。只有“球咬腿”老汉死缠烂打,不肯签协议。
“你今年赔了我青苗钱,再往后,我咋办呀?嘴挂树梢上,喝西北风呀?好好的庄稼硬糟蹋,胡整里。你谁敢动我一根麦苗,试试,我拿老命跟你拼。”“球咬腿”老汉像坐热炕般盘腿坐在自己的地中间,嘟嘟囔囔。活像一尊念经的泥菩萨,却没有念出菩萨的善良经。一天几百块租来的铲车,装载机停在地头,就是开不了工。负责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地头走来走去。
村长闻讯后赶到地里,拿出烟,递给“球咬腿”,赶紧掏出打火机,双手捂着给把烟点着,“叔,我都给你说了,这是集体的事,受益的也是大家。你为啥不理解一下嘛?尽早开工,大家尽早受益啊!”
“球咬腿”吸着村长发的烟,慢斯条理的吐着烟圈,悠悠然,丝毫看不出让步的迹象。“叔,那以后水站建成了,你浇不浇地?人家其他地方有了引黄水后,亩产可上千了。你不算算账,你还有五亩地,一亩地多收三百,这就多收一千五百斤粮呐?叔是精灵人,咋可不会算这账了。再说,有水了,也可以种一茬玉米,这也是收啊。”村长耐心的劝导着“球咬腿”老汉。
老汉摆摆手,说;“娃,你给你叔上啷地当里,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哄你叔,还嫩些吧。人老几辈种庄稼,见谁家亩产上千了?这一亩地能上千,我就把我姓颠倒写。不过,你实在要地也行,你给我赔三年的青苗钱,我保证保密,给你不烂事,你看咋样?”
“好我的叔里,这是人家政府明文规定的,不是我说了算,我只是执行者。叔,那是这,我自掏腰包多给你出一年青苗钱,你不要告诉我老婆,咱们写个协议,你知我知就好,省的你到时候又反悔”村长无奈的说。
就这样“球咬腿”老汉才走出地里,施工队开始正式施工。人们都纷纷猜测,这不是“球咬腿”以往的“风格”啊?拉泡屎都要去自家地里的人,能轻而易举的妥协?
往常跟人为地畔子争风吃醋,一亩多地给了水站,估计老汉子几晚都睡不着吧?
村长有能耐,给灌了啥迷魂汤了吧?
村长听着村民议论纷纷,无奈的摇着头苦笑一声。
“球咬腿”老汉狡黠的抽着老汉烟,自顾自地偷笑,这回沾了大光了,嘿嘿......。每天闲暇总是跑到工地看水站的进度情况,说实话,真的能亩产上千,“球咬腿”老汉也指望着。
3
第三年,抽黄水站如期竣工,试水的日子,村民都来看个究竟。只见进站两边就是绿化过得花园,各色的花含苞欲放。迎面就是崭新的员工宿舍。从左边在往里走,下了一个陡坡,便看见了机房。只见偌大的泵房内,六七组巨如磬石的大泵像是被接受检阅的士兵,整齐划一的排列。大泵崭新的绿色漆面就像五月白杨树的嫩叶般青翠油亮。再来到中控室,一排排电柜如站岗的哨兵般靠墙整齐排列,工作人员就在这里随时待命,观察水位,向上级随时汇报。“球咬腿”也亟不可待的挤进人群,踮起脚尖,昂起秃顶的光头瞅着这壮观的阵势嘟囔着“他妈的,人就这么能,恁大的的家伙,就能把水引来”。
出了水站的大门,就是主渠,宽阔的渠面,呈弧形一直延伸到东南方向,像一条蜿蜒的巨龙横卧在村边,为这个贫穷的村庄祈福纳祥!田间地头的支渠如一只只小龙,把黄河之水源源不断送进地里,干渴了很久的土地,贪婪的吮吸着甘露,麦苗得到水的滋润,蹭蹭的往上窜;听着“哗哗”的水声,像是一首欢快的歌。地头的人们拿着锨,站在渠边,和着这汩汩流水的节奏,似乎要翩翩起舞。又像干渴的喉咙里注入了一股清泉,兴奋着,雀跃着......
“球咬腿”老汉闷声不响的回到了屋里,抽着焖旱烟说:“老婆子,你说这个人能不能,恁远的黄河水,还就是引到咱村来了?咱东南地浇不浇?”
“浇,咋不浇?这好的条件,不浇白不浇。你把用井水浇地的的艰难日子忘了?水从地头过,不用拉管子,不用卷梁子,轻松松松的就把地浇了,为啥不浇啊?”老婆问。
“我,我,我不好意思去寻村长。”“球咬腿”老汉说。
“拿上村长多给的九百块钱和协议去村长家。”老婆说。
这回老婆说话,“球咬腿”没驳二回说:“还是咋咱两一块去吧”
村长家里,“球咬腿”老汉耷拉着脑袋抽旱烟,老婆使劲给他使着眼色。村长和媳妇都笑了,看着拿出的钱和协议。媳妇指着村长的脑袋说“你这个榆木疙瘩,又不是吃喝嫖赌,还瞒着我干啥?”四个人都开心的笑了,如三月里的油菜花,金灿灿的!
浇灌后的麦田,远望绿油油一片,随微风起伏波荡,就像一片绿色的汪洋大海!近看墨绿的,长长的麦穗比往年壮实了许多。村民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夏收后,“球咬腿”老汉看着比往年更大的堆场,还是不相信亩产能上千,偷偷地在家过秤,算到底亩产能图多少?看着秤星,数着袋数,嘴里咕哝着,“球咬腿”老汉长满皱纹的脸乐开了花。第二天,“球咬腿”老汉特意跑到街道破费给抽黄站订做了一面锦旗,上面写道“为农民谋福祉,造福子孙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