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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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卯清明，县城四周青青的山头，飘着白纱巾，默然无语，让人恍惚；半上午，滂沱大雨遮住了天光…我们敬爱的大姐，经过几日抢救，吊着最后一口气回来了，将七十二岁过成了百年。
这个清明，分不清雨多还是泪多？！
今年，坊间传说闰二月不可以在正清明节挂青。妻姐因摔伤腿在县中医院治疗出院不久，我们便在群里商量提前回老家去看大姐并准备提前挂青。这段时间二姐在市医院做白内障手术，分别在我家和五妹的女儿家小住了一段。她和五妹前后脚回家去做挂青的准备。我们周末回家在五妹家吃过午饭，便应约去大姐家吃晚饭。大姐安排上午就宰了鸭等着大家哩。
姐妹们都带上红包到大姐家，发现大姐身体状况很不乐观。她住院时，女儿从外地赶回来负责陪护，四妹也帮着换换手。她俩讲述了住院的情况和现在的病情。大姐有好几种病，心血管病，胃痛等，住院期间医生建议转院治疗，但大姐不肯转院，她们帮着劝也没有用。现在大姐还是不知道自己病情有多严重，以为像往常捱一捱拖一拖就能挺过去。她不想花费太多的钱，也不想耽误儿女们的工作。于是大家一起劝姐姐姐夫把儿子叫回来，安排姐姐去市里彻底治一治。姐姐不同意叫儿子回来。大家转而做姐夫的工作，直到姐夫背着姐姐给儿子拨打了电话，大家才各自回家。我们住在五妹家，想到大姐的病情，还是觉得放心不下，恰好大姐女儿又发视频过来，说请来了社区医院的医生打点滴，但大姐一直痛，无法进针。考虑周末去市里也住不进医院，我便查询到中心医院的急救电话，然后联系上大姐的儿子，让他考虑是否送妈妈去医院，并建议他尽快赶回来。
第二天早上，大姐病情恶化，外甥女立即拨打了急救电话，她与爸爸及弟媳一起将大姐送市里去抢救。姐妹们似乎松了口气，因为姐姐终于同意去市里医院了；但同时心也被悬了起来，因为无法预料结果怎么样。大家心怀忐忑去挂青，在爷爷奶奶老爸老娘的坟头前虔诚地祈祷，求他们显灵保佑大姐转危为安。
中午，外甥女和外甥媳妇传回消息，大姐已在抢救室打点滴，通过检查发现胃出血，腿也肿了，止血与心梗处置起来有矛盾…。连续几天，随着抢救过程中病情时好时坏，大家就像乘坐在一艘小船上，在惊涛骇浪中颠簸，胆战心惊，情绪急剧变化。大姐的女儿一见病危通知书就紧张得直哭，什么也说不明白，弄得大家也十分紧张，全跟着掉眼泪。清明这天的半上午，大家接到她的电话通知，说医院让带妈妈回家，吊着最后一口气…，五妹崩溃了，号啕大哭！熬过艰难的三天，大姐终究还是没能熬过清明节。
爱人家五姐妹，没有兄弟；她排第三，大姐是老大。因岳父很早就在工作时意外身亡，五妹是遗腹子，所以大姐比一般的长女担负了更多的责任。那时有部电影叫《五朵金花》，一些街坊们跟着电影偷偷叫她们姐妹五朵金花。其中有同情也有戏谑。五朵金花跟着母亲吃了不少苦。现在五朵金花都熬成了婆婆和奶奶：大姐一儿一女，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有，可称儿孙满堂；二姐一双女儿，按那时的叫法可戏称一吨双千金（斤）；从我爱人以下，后面三姐妹都是独生子女一枝花。五妹妹的女儿最小，由她建起了家庭群，让我给取名，我说就叫蟠桃会吧：你妈妈阿姨们吃苦不少，现在都过上好日子了，又姓王，个个都像王母娘娘！姨甥女拍手叫好，蟠桃会便宣告正式成立。
五朵金花只有我爱人在恢复高考时参加考试并考中了而离开家乡，毕业后留在高校工作。每年暑假和春节，姐妹们都会在老家团聚。十多年前岳母过世后，每年的清明节便是五姐妹团聚的日子。虽然扫墓祭祖时免不了伤心一阵，但聚会的欢乐总是更多。聚会大多在大姐的家里，她有自建房，地处郊区，别人给了她一些菜地种菜，一年四季都有时鲜蔬菜，还养了鸡鸭，聚会时能吃上最可口的菜肴。离开时，大姐还会打发大家一些鸡蛋、蔬菜什么的。我爱人说，大姐虽然只大几岁，可到了她家里，就像远飞的鸟儿归了巢，安适快乐，像回娘家一样，就是回到自己的小家，还可以温馨好长一段时间。一次大姐来市医院做眼部手术，爱人除了忙前忙后，还特地嘱托在医院工作的昔日同学：这个姐姐就像亲娘一样，请他一定额外关照。是的，我每年过生日，总会接到大姐的祝福电话。
大姐是县城第一批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她们那一代人本来就很能吃苦耐劳，经过在农村多年的锻炼，招工回城后，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她任劳任怨，勤奋上进，很早就入了党。
后来单位改制下岗，在社区也与人为善，和睦邻舍，深得大家的好评。此次溘然离世，熟悉的人不敢相信，深为惋惜。
是不是纷纷清明雨，迷糊了阎王爷的眼而错勾了大姐的魂。一脉相连的五朵金花，竟然有一朵凋零于清明的雨雾之中！呵，那雨雾迷蒙了我的双眼，世界变得模糊…
南方的四月，漫山正盛开金樱子花。金樱子我们叫糖菠萝，糖罐子，孩时不太注意它开的花，只在果实变黄变红时才注意。它外形像菠萝，也像老式的陶瓷罐。把它摘下来放在地上用鞋底滚动搓几个来回，再用手抺尽残留的刺根，咬开，掏尽里面挤得满满的籽实，肉壳子可甜了，有人还用来熬糖，黄澄澄的晶莹透亮，好看又好吃。而今年它的花开得那样哀婉，一脸珠泪。它们悬在树上，伏在灌丛，静静地竟如此贴近心境，让人想起那些寄托思念的花环！花影里，似乎看见姐姐蹒跚着，一边撵孙儿，一边唤老头。
大姐最后安身的地方叫竹鸡山，当地方言竹读作“丢”，竹鸡山读作“丢”鸡山。小时候捉迷藏叫玩“躲躲”，经过石头剪刀布的比拼，最终失败的人负责寻找其他所有参加游戏的人。若是找不到，躲藏起来的人便会压低嗓门变着声调喊一声“躲躲——”，用以提示寻人的人。而竹鸡的鸣叫声就是“躲躲——！”大姐此去竹鸡山，也许只是一时走丢了，等山中传出一声“躲躲——…”，我们就一定会找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