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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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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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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木箱子

一个箱子,一段历史;一个箱子,一份情缘。我家先后经过五次搬迁,但妈妈的房间一直摆着一只深红中带点黑色的大木箱子,上面还始终挂着一把古老的铜锁,妈妈说这是外婆给她的陪嫁。从我记事儿起,它一直就是家里最重要的家具,也是唯一能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妈的木箱,我的天堂。我从没见过妈妈往里面放过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爸爸却常戏称里面放了妈妈的宝贝。越是这样,我越是对那个神秘的箱子感到好奇,一心想知道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宝贝。有一次,趁妈妈出门插秧苗之机,我偷偷地找到钥匙打开了箱子,在里面却没有发现所谓的“宝贝”,不禁有些失望。事后忍不住对爸爸说:“除了红棉袄、铜镜子,还有我们的过年穿过的衣服、成绩单和新纳的布鞋底以及小点心等,里面哪有什么宝贝啊?”爸爸听了,却微笑着说:“原来里面真有宝贝,这个宝贝是藏在心中的宝。”后来,好像妈妈发现了什么?我们兄弟俩再也没伺机摸到过钥匙,妈妈总爱用一条红丝绳把它拴在腰带上。

妈妈常说:人是脆的,物是牢的。这个箱子是外婆传给妈妈的,但我们兄弟俩谁也没见过外婆,因在妈妈与爸爸结婚第二年初,外婆就永远的离开了。随着我渐渐长大,我理解妈妈对箱子的情感寄托,睹物思人,视箱为宝,是外婆留给妈妈的最好念相,是妈妈心中的“宝贝”。房子虽几经变迁,箱子却永远相伴。伴着妈妈从美丽新娘到如今的耄耋之年,这当中既有着妈妈的浪漫、艰辛与幸福,也有着我们的调皮、温馨与快乐。

记忆中,木箱子藏着对爱情浪漫的憧憬,因为它装着的那件红棉袄,是妈妈的嫁衣,就是最好的印证。可以想像,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妈妈的嫁衣又能有几何?然而,就是那一两件嫁衣,也足以让妈妈心底暗生欢喜。其中,有一件是黑色的绣花龙凤围裙,是当时最流行的样式,也是最贵重且秀气的一件。据说是外婆纯手工刺绣而成,两边扎带还手工染着淡淡的草绿色。妈妈自然喜欢得不行,一直舍不得用,当宝贝似的珍藏着,经常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试扎试围,在房间里转一转,并习惯地问我们好看不?爸爸与我们兄弟俩每每都相视一笑,竖起拇指说“漂亮”,然后母亲又叠得整齐放进了箱子里,因为不舍,竟连一次也没有围着走出房门。直到现在,那件围裙还静静地躺在箱子里,却早已过时,老土得再也带不出去了,妈妈说起来也是一脸的怅然:“唉,我连一次都没围过呢!”其实,妈妈失去的又岂止是一件围裙!还有妈妈大把大把的锦瑟年华,也已经和那件陪嫁的龙凤围裙一起悄悄地溜走了。特别还有珍藏的那枚铜镜子,妈妈也从没有拿出来用过,已照不出人影子了,直到爸爸去逝的前一年,妈妈才恋恋不舍地把那喻指美满幸福、团团圆圆、前程似锦的宝贝似的铜镜子当作传家宝交给了孙子。

记忆中,木箱子也藏着对未来美好的追求,因为那一个个颜色不同的布袋子就是最好的例证。妈妈虽然一个字不识,但她把自认为的各类贵重物品都分成小布袋放好,如我们的成绩单、奖状、学生证、毕业证等是用红布袋放的,土地证、自行车证、户口本等是用红花布袋放的,布票、粮票以及上交公粮证、棉花证等是用兰花布袋放的,还有就每次挣的杂工钱、存款证是用老式黄板布袋放的……尤其是家里借钱给别人和向别人借钱以及向家门口河对岸小商店赊账的每一笔,妈妈都要我们帮她记下来。妈妈说:“亲兄弟明算账”“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特别是那厚厚的 几本账,有一本最为醒目,且里面有很多插页,它记录着我们家随着时代脉搏进行的一次次成功探索。1985年养鸡,1987年养鹅,1990年包地,1995年养猪,1998年养羊,2000年回收废品……既有成本账,也有收益账;既有管理法,也有纠偏经,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现在拿出来看看,感觉就是一本经商入门秘籍,也是我们经营好家庭的借鉴妙方。这当中,最可惜的是妈妈唯一的一只陪嫁金耳环,一直舍不得戴,只有每年年初二去舅舅家拜年时才戴一下,平时妈妈就用碎布头包成吞豆大小,并用别针别在其中一个布袋上;后来,在一个夏天“晒伏”时,妈妈让我看着箱子,我就趁机看个究竟,翻来倒去的,我就看中了别针,吞豆大小的小布包,我也没放在心上,就随意一丢,到下午收箱子时,妈妈发现不见了,给找个底朝天,连翻五六遍,也没见到影子,妈妈当时脸色很不好看,我一直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事后妈妈一直自责,没有埋怨我。妈妈越是这样,我越是心难安,也让我留下了一生愧疚,直到我当兵离家时,妈妈还在后悔。后来,我帮她重买了,她还是还给了我。

记忆中,木箱子也藏着对生活温馨的记忆,因为在那个生活困难的年代,妈妈“勤俭持家,细水长流”实属情有可原,特别是零食点心每次给我们仅仅是一两个解解馋,还有就是省着待客。就现在,妈妈还把家里的废品积攒着舍不得乱扔,卖个纸箱子也要和收废品的讨个价,“小家子气”依然不改,且每次都打电话告诉我又挣了多少钱,妈妈真是越老越可爱。曾记得农村有一句俚语,叫“大呆子,二尖子,三坏鬼”,哥哥和我就是这句话恰如其分的例证。哥哥安分守己,忠厚老实,我则胆大心雄,机灵精怪。看着箱子上的锁,想着妈妈防范极严的钥匙,实在无计可施。有一天,我正抓耳挠腮之际,突然听到“修锁——配钥匙——啰”的吆喝声,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何不自己配一把钥匙呢?我真为自己的突发奇想而感激动,哥哥绝对没想到,说干就悄悄的干起来,我注意观察妈妈腰中的钥匙形状,暗记于心,然后找来一块厚铜皮,用锤子敲敲打打和锉刀锉锉平平,还真弄出了一把大差不差的钥匙。趁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对着锁眼细心地慢慢的捣鼓捣鼓,哈哈,竟然让我真的捣鼓开了。打开箱子的一刹那,先是云片糕特有的香气飘了出来,接着映入眼帘的有金黄黄的蜜枣,整瓶装的麦乳精,还有一些散装的籽麻饼。我一下子有一种刘佬佬进了大观园的感觉,让我晕乎乎的。我先往嘴里塞了一颗蜜枣,“甜滋滋”嚼着,又往兜里装了几粒籽麻饼……就不拿了吧,拿多了容易被看出来。那时那刻我想,不能一次就被发现呀,要想经常有就不能贪心,每次只能拿一两颗,我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瞧了瞧,最后果断地锁上箱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快速地跑出了门,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妈妈的箱子对于我来说再无秘密可言。现在,与妈妈每每聊起此事,总是淡淡地莞尔一笑地说:“傻孩子!”

过去的是“迷”,现在的是“情”。懂事以后,我几乎没有再敢打开过妈妈的大木箱子。到了现在,甚至害怕打开妈妈的大木箱子,害怕失去那份神秘感和敬畏感。一个大木箱子,既寄托了妈妈对自己一生追求的希望,又收获了妈妈对家庭终生奉献的温暖,更传递了妈妈对我们人生美好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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