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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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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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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剃头匠

乡村记忆,乡土情结,剃头匠是一种乡愁的代号,也是一种回忆的寄托……

                                         ——题记



《孝经·开宗明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在清朝之前,并没有剃头这一职业,剃头意味着不孝。剃头匠的出现,是随着清朝政府迫使汉人剃头的政策应运而生的。据说最初的剃头匠叫“待招”,不是手艺人,而是朝庭官员,是上等行业。当时,流传着这样的民谣——“上摸君 下摸臣,能摸武能摸文;文武百官都敢摸,别说百姓和平民;皇帝地位高,照样敢动刀;无论国公和将相,把头一低不敢犟。”同时,清廷为了推行剃发令,还专门组织了专业的剃发人员,给他们配备专业工具——剃头挑子:一头是个小火炉,上有铜盆,温着热水;后来,演绎出一句老话:“剃头挑子一头热”,常用来形容一厢情愿的人。另一头是小角柜子,通常有两至三个抽屉,里面放着剃头工具,有的还兼着凳子功能。

“剃头”是以前的通俗叫法。现在,时代变了,剃头的称谓改叫“剪发”“理发”甚至“美发”了。当然剃头匠也便称为理发师或美发师,但还是有怀旧的中年或老年人,仍然称理发为剃头。若剃头,也不进那装修豪华的美容店,而是去僻静的小巷子,寻找剃头挑子或简陋的小店。

在我们老家镇上,尤其是我们村里,打听传统的剃头匠,大家都会想到陆师傅。陆师傅的铺子是在他家旁边的一间独立小屋内,常年门上对联不变——“虽说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横批“头等大事”;门口东侧墙上写有“剃头店”三个白底红色黑体大字的标志牌。记忆中,我们小时候寒暑假都是到他家店里剃头;农闲时,他都挑着挑子到各庄上轮流剃头或在村上烧饼店门前摆个摊位。据了解,陆师傅最喜欢剃三种"彩头",一是婴儿的“满月头”,二是娇贵独苗孩子的“鸭尾头”(大都选择在孩子的十岁当天剃掉胎发),三是快死的人的“归阴头”。这三种头一般都不会讲价钱,都有喜钱和烟酒作谢,喜钱更是平时剃头价格的好几倍,故称为“剃喜头”。

在我的印象中,当时剃头挑子也是有讲究的,一头放的是供理发者落座的小凳,凳子下面有三个小抽屉,盛放着理发工具、毛巾、肥皂、雪花膏和香粉之类;另一头是脸盆架,底下是烧热水的小炉子;在脸盆架上往往还立两根竖杆子,顶端一横杆挂毛巾,两竖杆之间装有一镜子,理发时正对着,横杆一端还挂有一块荡刀布,刮胡刀刀锋不锋利时就在荡刀布上来回蹭几下。说到这个荡刀布,不得不讲一个传说,相传有个剃头匠在皇宫立下功劳,皇上要奖励,问怎么奖励呢?剃头匠道,不要啥奖励,只需要我走到哪里看怎么把税给免了,不收费就行。皇上就说,那就给你发个诏书。就这样,剃头匠无论走到哪里,就把皇上的诏书挂在担子上,当地的官员一看是皇上的诏书就免税。后来剃头匠们图方便,就挂在了脸盆架上,慢慢地就演变荡刀布了,其实就类似农村拖拉机脱粒用的宽皮带子。剃头时,当客人被披上白色的围布,接下来就是享受的过程:洗头,剃发,刮脸,一气呵成。尤其是刮脸环节,当热腾腾的毛巾敷上你的脸,当刀片在你皮肤上游走,那叫一个舒爽,刮完如沐春风,一身轻松。那年头剃头店很少,除上门剃头外,平时想剃头都要等到六安或马棚缝集时才能剃头。特别是小年夜和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剃头的人接踵而至,排队等候。那阵势,既热闹又壮观。在当时,剃头摊也是家长里短、乡情民俗、乡村热点和乡土故事的集散地和情报站,特别是孩子多时,大人专爱讲鬼故事,我们一帮孩子又爱听,但晚上回家睡觉又是那个怕啊,吓得晚上不敢起夜。

剃头此行业跟别的行业一样,剃头匠相互之间也有竞争,那时就三种发式:分头、平头和光头,没有太多的区分,要想回头客多,唯有在免费增加服务上下功夫。剃头匠可谓一副挑子走天下,个个都是多面手。既能剃头、刮脸、编发辫和染发,又能捶背、按摩、正骨、掏耳,有的还会治简单的小病小痛。为了讨好顾客,理发收尾时,剃头匠都会拿出自己的绝活,对头、颈、肩、胳膊、后背等部位来一番恰到好处的按摩。还有就是睡觉落枕的脖子、酸痛的腰背,只要顾客一说,剃头匠三招五式,即可手到病除。

60多岁的陆师傅从18岁开始,跟随当时在镇里剃头行业很有名气的父亲学艺,算是子承父业。那时,每当出来摆摊,陆师傅都是一大早就着炉生火烧水,全村也在他的烟火味中开启了新的一天。陆师傅的基础功夫可算了得,尤其是耍刀技术精湛。同时拥有独特的看家本领,掏耳朵、捶脖筋、揪落枕……陆师傅剃头铺子里简单的工具和行头,但仍然吸引了不少老年人,他们大多是陆师傅的“铁粉”。每当有老主顾光顾时,陆师傅都会开心地哼起那首熟悉的剃头歌谣——“槐木扁担圪吱圪乍,八股麻绳一上一下,剃头担儿虽不大,担的皇上半朝銮驾。唤头喔儿喔儿,一把刀走遍天下,上至王侯将相,下至满月圪娃,哪个头上不长头发,逮住总得圪刮圪刮……”

曾记得,村里人都说留长头发的男孩子是“二流子”(意指为不学好的坏孩子,长大讨不到老婆,也称为“二混子”),所以当时因为家庭经济拮据,大多数男孩都是长蓄短剪。上初二暑假时,我去村里烧饼店买烧饼,正好排在前面的是同班同学梅云,她猛然掉头,对我低头眯眼一笑,然后说了一句,你还是短发帅点。当时,那个我啊,心里痒痒的感觉,因为见了她不知为什么从来不敢多说话。那天我什么也没看?就看她好像是穿着齐膝的花裙子和脚上穿着一双手工扣袢的黑色布鞋,其它什么也不晓得了,全瞧她两条修长的小腿了。买完烧饼,我就一溜烟地跑回了家,然后对妈妈说:“我要去剃个头。”妈妈说:“等等,等开学前一周或等陆师傅到庄上来剃头再剃吧。”我直盯盯地看着妈妈,心里好不爽快,半晌没有说话。妈妈接着说:“在我们乡下,大家认一个理——上门剃头意味着求人,上门去就是矮人三分。”我上门去,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思,我的心里只有一种情愫在支撑着我,妈妈也不知道我。正在此时,听到爸爸回来的声音,突然心生一计,我提高嗓门叫了一声爸,接着说:“爸!你头发蛮长的,咱们去剃个头吧?”爸爸说:“没空,要不你们自己去吧!”我说:“好啊!你同意啊!”妈妈说:“不去!”爸爸此时打趣的说:“孩子大了,让他们自己去剃头,也是锻炼锻炼嘛!不能老是我带着去。”妈妈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为我的小心思得以成功而窃喜。我一路小跑到了陆师傅剃头店,他正好给一位老人刮光头,我就耐心等待。此时,我就在幻想剃过头后自己的样子和她看到我后的惊喜。正在入迷中,陆师傅叫到,到你了,别发呆了,此时陆师傅自言自语地说,孩子头好剃,不要修面、不要刮胡、不要掏耳、不要松肩……,说时迟那时快,我已坐好并围上了围布,陆师傅三下五除二,如同行云流水,梳到剪到,剪到发落;梳到推到,推到发齐,接着陆师傅用黑毛掸子,帮我把脖子与脸上的碎发掸掉,再用嘴吹一吹,然后解开围布,抖一抖,收好后说,好了,洗一下头,擦干梳顺。 此刻, 我朝着镜子仔细瞧了瞧,得意一笑,发现剃过头后,我真的比长发时呆蒙多了。当我再遇到梅云时,她说你真剃过头了啊?我对她腼腆一笑,然后对着她不停地点头。她说,好看。她说完,一脸绯红,便跑了。

“操世上头等大事,理人间万缕青丝”传统手法已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与打铁、补锅等其它行业一样已近濒危。如今,人们追求时尚、愉悦的生活方式,理发不再是剃和剪那么简单。年轻人要想剪一个满意的发型,自然会选择专业的美容美发店。然而,对于乡村的中年和老年人来说,那把木凳子、推子和刮刀,更是他们往昔的记忆。剃头匠作为老艺人,有着最精湛的手艺和最朴实的人生。他们从不奢望哪天能赚个盆满钵满,只想尽己所能剃好每次头。然而,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虽然乡下剃头匠这个角色正渐渐从人们视野中淡出,但这门手艺作为一种文化记忆依然留给人们深深的眷恋。虽时间在流逝,岁月在更迭,但不管怎样,它都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是民间工匠精神的传承,曾经和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对许多具有朴素乡土情结的人而言也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乡村情怀。

此时此刻,回忆起乡村剃头匠的人和事,我的心里洋溢着无限的温暖和温馨的幸福,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和一股淡淡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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