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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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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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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直”其人

其实,“老直”只是外号,甄福来才是他的名字。福来,再加上这个姓,别说,还真是一个绝配。

一般来说,一个有外号的人,大多和自身的某个特点有关,“老直”也不例外。

前些年,小区里选业主委员,当时,曾有人提名选他,可家里家外那摊子事他没那个心思。但是,他对其中一个候选人很有看法,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揭人家的短,结果弄得两人像仇人一样,到现在也不说话。院里的草坪本来好好的,可有人硬是将草铲掉种起了蔬菜。他实在看不过去,找社区、打市长热线,最后也得罪了好几个邻居。那年下班坐公交,他发现拥挤的车厢内,两个窃贼正在对一个姑娘背着的背包下手,当即呵斥制止。没有得手的小偷非常恼火,一直跟着他下了车。好在那个时间是高峰期,要不,至少挨一顿揍准当。

像这样的事,“老直”还做过很多。在外人眼里,他心直口快,敢说,敢做,敢当,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可在家里,因为做的那些事惹人又让家人担心,所以老婆孩子都烦他。实话说,“老直”也觉得这样下去恐怕真会找出余事,老早也想改改自己的脾气。可是不遇事还好,一遇事就控制不住自己。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正因为如此,“老直”这外号,也就被人越叫越响。

话说“老直”50有半的人生经历,却没有像名字一样给他带来福气。自打高中毕业后,他就一直在厂里工作,一没技术,二不会经商,是个纯靠工资过日子的人。可就这,十年前还赶上工厂破了产。后来,还是朋友介绍他去了一家私营企业。“老直”最大的优点就是工作认真负责,丁是丁,卯是卯,很受老板赏识,到厂没多久就让他当了个小“头目”,并且一干就是8年多。据说那几年厂里效益还相当不错,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才真正攒了点钱。谁知从去年春天开始,厂里情况急转直下,到年底,形势依然没有好转,老板不得不裁人维持运转。因此,这大半年的时间,他基本上处于打零工的状态。

而眼下,紧巴巴的日子不讲究质量也就算了,要命的是,离儿子结婚的日子只有3个多月的时间,那掏空家底,东拼西借买下的新房,装修了一半费用没了。这不,昨天装修公司又打来电话,说那5万块钱再不交就只好停工了。

中午,为钱犯愁的他没有回家,一个人在门口的小店喝了点闷酒后,独自在路边抽烟发愣。

突然,一辆宝马车和他并排停下。玻璃落下,开车的男人朝他打着招呼:“兄弟,在这儿等谁呢?”

“老直”这才醒过神来,一看原来是表哥刘宏。刘宏是他姑奶的孙子,比“老直”大5岁。按说这样的亲戚远了点,一般也就不怎么来往了,但由于两家离得不远,哥俩又能说到一块,加上“老直”很有眼色,两家反倒比那些近亲走的还频繁。和”老直”不同,刘宏虽说勉强混了个初中毕业,没多少文化,也没什么手艺,但天生是块经商的料子。早些年跟人倒腾过钢材,也贩过水果蔬菜,后来自己还搞了个商贸公司,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前年,他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也不愿再费心费神,就把公司交给了儿子打理。不过,说是休息了,可像他这样的人又怎能闲得住。这不,把公司交给儿子的那年冬天,就在家附近租了个门面开起了烧烤店。用他的话说,他开这个店主要是自己好这一口,赚钱不赚钱是次要。也是,他天天和一帮朋友打牌、钓鱼,除了凑一班人来解馋吃饭,很少一个人来店里。因此,这个店名誉上是他开的,实际上是内弟小彬在一手经营管理。“老直”和朋友去过几次,每次都是客满,生意特别的好。

“是宏哥呀!”“老直”走近,掏出一支烟递了过去。刘宏用手一挡:“还是抽我的吧。”说着,抽出一支“中华”给了“老直”。“老直”接过,连忙给他点着。

“等谁呢?”刘宏吐一口烟问。

“老直”苦笑了一下:“心烦。正好,刚才喝了几口酒还没尽兴,哥俩坐一会?”

刘宏摇了摇手:“不了,我还要去找个人。和弟妹生气了?”

听表哥这么一问,“老直”这才趁机把满肚子的烦恼倒了干净。

“你咋没找我?”刘宏皱了一下眉头问。

“这不也想过,可买房子刚借过你8万,哪好意思再张嘴呀。”“老直”一脸的难为情。

“你这话说的多外气?!老家那房子翻盖,要不是你天天在那儿盯着我哪有时间。你姑姑住院那么长时间,不也多亏了弟妹照顾。咱这关系谁跟谁呀。”刘宏一顿责怪:“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早听我的跟着我干,也不至于是今天这个情况吧?”

这话不假。前几年刘宏的确让“老直”跟着他干,“老直”也有过念头,可最终还是找了个理由给推了。现在刘宏重提这事,他只好实打实地说出了原委:

“哥,发财赚钱的事我觉得我比谁都想,可我只是担心,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干的又是大事,我这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捅个娄子咋办?”“老直”说的也是真心话,他的确不敢保证不给表哥惹事生非。

“唉,你呀。”刘宏叹了口气:“都快60岁的人了,还天天招三惹四的。天底下看不惯的事多着呢,你嚷嚷几句,管了管,咋,是有饭吃了,还是有钱花了?改改那臭毛病吧,别光整那没用的。”“老直”这一解释,反被刘宏数落了一番。

“老直”忙说:“这不你弟妹和孩子也天天嘟囔,得改,得改。”

刘宏停顿一下,若有所思:“这样吧,待会我从手机上先给你转两万应急,剩下的3万你给装修那儿说一声,月底前我给你凑齐。”

“老直”一听,一直阴沉的脸立马放睛,连眼神都带着感激:“这多不好意思呀?”

“别说那费话了,我走了。”刘宏说着扭动了车钥匙,刚起步却又停了下来:“哎,反正现在你也没活干,要是没啥想法,我给小彬说一声,你明天就到店里去穿串吧,帮他们干点活,我开你工资。”

“老直”想,表哥不但给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难题,还想着拉自己一把,这样的人,就是白给他做事也心甘情愿,随即爽快地答应了:“工资不工资吧,干活没问题。”

表哥没再答话驱车而去。“老直”一块石头落地,轻松了的他真想再去喝个痛快。

傍晚,“老直”收到了表哥转来的两万元,也接到了小彬让他明天去店里上班的电话。那天夜里,他睡了一个好久没有睡过的安稳觉。

第二天,“老直”吃过早饭赶到店里时门还没开,不过一支烟没抽完,小彬几个就先后来到。因为是熟人,加上表哥已经交待过,所以也就省了许多。

算上“老直”,店里一共有7个人,除了他,那6个都属表哥的近亲。小彬属于领导,对内对外,收入和支出当然由他来管。外甥小宇负责进货,像羊肉、羊宝、板筯、脆骨、鱼等所有烧烤用到的食材和白酒、啤酒、饮料之类的,都由他一大早到市场操办,完了还要和小彬一块负责烧烤。而侄女、侄媳则要先把肉切成小块。另外两个女的是刘宏姨家的表妹,因为他们的孩子还小,所以只干上午穿串的话。“老直”没有啥额外的具体活,清理完卫生后,便和4个女同志坐下来穿串。然后在营业时间端盘子拿酒,直至零点左右客人散尽,这才结束一天的工作。

“老直”是个眼里有活的人,大家也知道他和刘宏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而且走的很近,一天下来,几个人更不把他当外人了。

次日,“老直”将店里收拾完后来到厨房,见侄女他们正在切肉,便问道:“要帮忙吗?”

侄媳看了他一眼,说:“就快完了,你先歇会吧。”

“没干啥活,不累。”“老直”一边说一边凑了过去:“每天都要切这么多,也挻费劲的吧。”

侄女头也没抬地回他一句:“那当然了。”

“老直”是个说粗不粗,说细不细的人。平常看见别人干个什么活,很少主动上去围观。这倒不是说他没有好奇心,只是他觉得这样有点不太礼貌。今天说话间走近,也只是想随便看一眼,然后到门口去抽支烟。没想到就是这一眼,却让他看的云里雾里的。

“这不是猪肉吗?”“老直”仔细一看,案板上有羊肉也有猪肉。而刀下的肉,的确是猪肉:“咱们烤的是羊肉,咋还有猪肉呢?”他非常纳闷。

“嚷嚷啥呀?”侄女神情严肃的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老直”点点头不再吱声,再往边一看,那些切好的羊肉、猪肉被一起放到那个盛着羊油的盆子里浸泡,一部分已被表妹捞起,正在控油。

“老直”稍一琢磨顿时明白了。怪不得昨天穿串时,侄媳还一再提醒他,不要把两个盆子里的肉串错或放错了。原来,大盆子里的是掺搅了猪肉的,小盆子里的才是真正的羊肉。

这情景让“老直”有点尴尬,他赶忙说:“没事,都是自己人。你们忙,我到外面抽支烟。”

门口,“老直”一边抽烟一边暗想:一斤羊肉30多,一斤猪肉才十多块,这也太黑了吧?可又一想,表哥那么有钱,他能在乎这仨核桃俩枣?会不会是小彬他们背着表哥偷偷干的呢?这么一想,他觉得还真得和表哥说说这事。

凌晨下起的雨到天黑也没停下来,“老直”一天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阴沉着。几个客人离开后,店里出现了少有的安静,闲下来的几个人各自低头玩着手机,没人说话。

昨天半夜才从外地钓鱼回来的刘宏,趁着雨天在家睡了个透,晚上8点多,他精神十足地来到了店里。为何冒雨而来,当然是冲着“老直”。自从“老直”第一天来,他就有表示一下的想法,赶上今天下雨,顾客又少,正好是个机会。不过,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反正也没啥人,咱就不再熬了,你们收拾一下今天早点关门。小彬你去烤点东西,我和你福来哥坐一会。”刘宏如此安排着。

“老直”本来也打算一块去收拾的,但他听说让小彬去准备东西,知道和表哥说话的机会来了。只是他有点过意不去,便走到刘宏跟前:“哥,不用这样麻烦吧,咱俩喝点水闲聊一会就行了。”

“怎么,怕让你算账啊?守着个店喝水闲聊,你真够出息了。”“老直”被刘宏怼得一愣一愣地干活去了。

等大家收拾妥当,小彬也把一大盘子各种烧烤端到了桌上。看着他们走了,刘宏把门关上,并关闭了店外的灯。

“我喝啤酒,你呢?”刘宏走到酒柜前问。

“我还是喝点白的吧。”“老直”跟过去接过4桶啤酒,刘宏给他拿了瓶老窖。

两人坐下,各自打开倒满杯子。刘宏端起,说:“哥这两天闲事多,你也别记怪。来,欢迎啊!”说着,和“老直”碰了一下,干了。

“老直”觉得表哥大小还给弄个仪式,心有感动,嘴里直说着“谢谢哥”,然后也干了杯。

两人就这样喝着,聊着。从过去聊到现在,从大人聊到孩子,又聊到渐渐老了的自己。说话间,啤酒喝完“老直”又拿来4桶,而他自己的白酒也已下去半瓶。到这个时候,刘宏才注意到“老直”今天显得格外激动。特别是说到自己困难时被人帮助的那些事,他的眼里还有了泪水。

“兄弟,别这样。凡是能帮你的人,那是他有那个能力,也是一种缘分。你能记住人家对自己的好就够了,不必过于计较。”刘宏递过几张餐巾纸安慰着他。

“老直”擦了擦眼,想起表哥这些年真心对待自己,情到深处非要敬他3杯。刘宏看他诚心诚意,也不好推辞,只好喝了。当然,“老直”也陪了3杯白酒。

要说二人的酒量,应该不分上下。只是,“老直”喝下大半瓶白酒后,酒精开始“做活”。而刘宏7桶啤酒下肚,虽没有“老直”那么上头,可撑肚子,卫生间他已去了好几次。

当刘宏拿起一个肉串时,“老直”这才想起,刚才光顾激动,差点忘了说正事。于是,他瞪着那双有点发红的眼睛,小声地说:“哥,有个事不知你知道不?”

“啥事?”

“猪肉......”

刘宏从烤串上咬下一块肉刚要嚼,突然听他神神秘秘地说出猪肉,先是一愣,然后便明白了:“知道啊。都是自己人,既然让你来,也就没想瞒你。怎么了?”

几种可能“老直”都想过,对他来说,最理想的结果是表哥不知情,自己一提醒,这事能得到及时制止。“老直”这样想,并不是想讨好表哥,他只是觉得只有这样的结果,才能过得去自己这一关。现在好了,最不想要的结果已经说白了,“老直”有种被逼到墙角的感觉。

“咋不说话了?咋了,你想学那次举报假酒一样也去告哥?”见“老直”不说话,刘宏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立马上火拍了桌子。

“哥你想多...多了,我没有那个想法。你对我这么好,我咋能做那事呀。”“老直”说话已经有点不太利索,也不知是够量了,还是被刘宏猛的发火给吓着了:“哥,你也知道我这个脾气秉性,这样的事我真的干不了呀。”

原本刘宏想,“老直”那个臭毛病改不了也就算了,反正是在外面折腾。可千想万想,没想到今天他竟然冲着自己人来了。尽管知道他不会去举报自己,但他刚才的话却让刘宏非常不满。

“好好好,”刘宏一连说了3个好,越想越生气,已恼怒到了极点:“你‘老直’伟大,你正义。现在嫌我的钱脏了,你借钱时咋不嫌脏啊?”

“哥你别发火,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呀。”“老直”哀求着。

“你走!”刘宏怒气冲冲地把门打开,手指着“老直”:“咱井水不犯河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事已至此,“老直”没有再说话,摇晃着走出了店门。

“你穷,活该你穷!”身后,刘宏一声大喊,紧接着又是一声“咣当”的关门声。

雨还在一股劲地下着,冰凉的雨水瞬间湿透了“老直”的全身。此刻,街上已无行人,灯光下,他像一只斗败了的落水鸡无精打采地走着。

“活该你穷”,刘宏的话在耳边久久不散,直刺他的痛处。是啊,表哥像亲兄弟一样待自己,自己却容不下他做的这点事。都说“知恩图报”,可我这算啥?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一阵内疚和懊悔涌上心头,“老直”挥手朝自己的脸“啪啪”就是两个巴掌。

猛然,他想起表哥答应给凑的那3万元还没到手,一下子便瘫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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