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济南老站

怀念济南老站

杨延斌

    我第一次见到济南老火车站是1990年3月1日。那是我奉黑龙江省浩良河化肥厂领导之命，到济南影集厂，制作厂庆纪念影集。看到济南火车站长的模样很独特，留在心里的印象就很深刻。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十五年后我会成为济南市民。遗憾的是，我再来济南时，那座景致独特的老火车站不见了踪影，多年的念想一下子破灭了。

    我几乎坐火车走遍了全中国几十个主要大城市，还没有发现有哪一个城市的火车站，能够像济南老火车站那样，承载着中国自十九世纪以来的历史沧桑和社会巨变。这个典型的欧洲风格的火车站建筑，曾经是济南一城人近百年的地标性建筑记忆，它用雕塑般的语言，述说着近代中国人民被西方列强掠夺欺压的屈辱历史，也见证了旧中国到新中国巨大的社会变迁。咋说拆就拆了呀？

    济南老火车站，是中国近代历史最具标志性的建筑活化石。曾几何时，每每看到它一眼，就像看到中国近代历史的伤痕，好像一伸手摸一摸它的墙壁，看一眼矗立的钟楼，听一声大钟的当当响就能触摸感知到丧权辱国的历史悲痛。

    即便用现在的眼光看那座哥特式的建筑风格和质量，仍然是集触觉听觉心觉视觉于一体的唯美建筑。

    我认为济南乃至全国，再无第二个火车站建筑，能够历经近百年的风雨雷电冲击而岿然不动并震撼着国人的心灵。令人痛心的是，这座曾经是亚洲第一，享誉世界的集建筑文化与美学文化经典于一身，被德国甚至整个欧洲奉为远东旅游最值得一看的唯美建筑物，至2021年已经消失了二十九年。那座济南老火车站的摸样，已经在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心中没有了记忆，即便在老济南人的心目中，早已经影影绰绰模模糊糊。

    建成于1912年，曾经让济南的知名度大大提升，拍摄过电影《大浪淘沙》的济南老火车站，于1992年被拆除。那年的七月一日八点零五分，老火车站钟楼那四个“当当”响了八十年的老钟表黯然无声地停止转动，八点十分，25次成为最后一趟开出济南老站的旅客列车。八点二十分，工人们爬上脚手架，开始拆除房顶，一层层地接下瓦片，一锤锤地砸碎门窗。本可以坚固矗立二百年不倒的著名老火车站，在济南市民的扼腕叹息中，变成一堆瓦砾。曾经像大明湖趵突泉一样驰名世界的济南老火车站，惨落成市民的伤痛。

    济南老火车是个典型的德国日耳曼式的建筑群，它一面世就幸运地显贵为亚洲第一火车站，被当时的清华大学和同济大学收进建筑学教科书，成为在十九世纪初享誉国内外的建筑经典，让美誉天下的泉城更加吸引全世界目光。

    我看到所有关于济南老火车站的文字记载，都称那个设计者赫尔曼菲舍尔为德国的著名建筑师，我觉得这个说法缺少说服力。因为这个赫尔曼菲舍尔来中国前，刚刚走出德国希尔德堡豪森大学校门。一个学建筑的二十四岁的大学生，来到中国就幸运地赶上设计济南火车站，好似天上掉馅饼砸到他的头上。正是在中国设计建造了一座闻名世界的火车站之后，才成就了赫尔曼菲舍尔誉满全球的大名鼎鼎。

    尽管建筑学和美学都没有国界，但赫尔曼菲舍尔是踩着中国人的肩膀效力他的德国，即便他因设计济南火车站表现出了才华横溢而名扬于世界，但在他的成就簿上，也浸染着强盗者的刀枪留下的血痕。不管济南老火车站设计建设得有多么奇特漂亮而具有德国文化特色，我们也不能淡忘它是殖民者骑在中国人脖子上创造出来的奇迹。从这个角度说，这个曾经是远东著名的火车站，也镌刻着世界无双的丧权屈辱印迹。这也正是应该保留济南老火车站的意义所在。

    在济南老火车站八十年沧桑岁月的历程中，还清晰地记载着日本强盗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和二次世界大战中，两次掠夺侵占济南的恶行标记。

    而要保留一个远超建筑本身历史价值的济南老火车站，不管是现实意义还是长远意义或者历史意义，都强于拆旧建新，而且是利大于弊。一个实物化的老火车站，能记录济南近一个世纪的沧桑历史。它是一座穿越了时空的美学建筑，已经融入和积淀了多样的历史文化，它曾经满足了几代济南人的美学视觉享受，也能让人的视野穿透几近百年，直观地感知到济南乃至中国的历史动态。从这个意义说，保留济南老火车站对于国人的警示教育和启迪作用有多大，做怎样的估量都不为过。

    而拆掉了济南老火车站，表现出的是决策者狭隘的历史观，也是权力任性放纵的表现。他们不该疏忽抑或忽略老火车站就是济南的近代历史年鉴，他们也应该清楚，济南市没有哪一种历史文化形态现象的存在，能够像那座老火车站一样，超越时间和各种文化形态的限制，长久地美化着济南人的视觉和心灵深处。它也曾经让几代济南人引以为骄傲。  

    而当时主张拆除济南老火车站的当权者，以老火车站是殖民地的建筑，是殖民主义的象征，看到它就会让人想起中国人民那段受尽欺压的历史岁月为借口，一声令下，倒塌了几代人的美学视觉记忆。若按照他们的思维逻辑，拆掉济南老火车站，就能拆掉和消除中国人民在一战二战那两段屈辱的历史吗？这是不是有点儿像掩耳盗铃般的自欺欺人？

    要保留济南老火车站的意义，就是让现在的中国人和子孙后代勿忘历史，让他们铭记旧中国落后挨打的教训。这种能冲击视觉感官的实体建筑物，相似于一个没有院墙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其社会意义远大于任何一本教科书或空洞的政治说教。

    我以为济南老火车站的轰然倒下，等于是在掩埋旧中国造成的屈辱历史。而若保留济南老火车站及其钟楼，就像时时能让人听到丧权辱国的警钟，永远记住拳头不硬腰杆就挺不直的教训和道理。

    有必要交代一下济南老火车站的背景。据相关资料记载，历史上有两个老火车站，一个是1904年建成的胶济铁路济南站，二是1912年交付使用的津浦铁路济南站。

    胶济铁路济南站，是1898年德国强迫晚清政府签订《胶澳租借条约》后，德国人1904年将胶济铁路修到济南。随后由英德两国借资建造的津浦铁路也修到济南。两个火车站仅相距几百米共存，你跑你的东西线，他跑他的南北线，这种两站并存的奇特现象，在当时以致今天的世界绝无仅有。

    1914年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早已虎视眈眈的日本人趁德国人无暇顾及远东利益，伺机抢占了胶济铁路。由于当时的世界列强，都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在1919年的巴黎和会上，擅自决定让日本强盗继承德国在山东的势力范围。

    1923年中国政府收回两条铁路主权后，终止了两站分段运营，将两大铁路线统一使用，济南站便成为当时中国的大型火车站。

    1937年日本鬼子侵占济南，再次改造了火车站，于1938年将胶济铁路济南站和津浦铁路济南站合二为一。当时远东最著名的火车站，指的就是济南人印象中两站合并后的老火车站。

    济南老火车站的中心，位于现在济南火车站的出口处。新中国于1958年曾经对老火车站进行过改造，修建了两层候车室和三座站台天桥。1972年，为欢迎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来济南访问，又修建了直通站台的通道（据网上资料）。

    一座老火车站，见证了济南乃至中国八十年的时代风云变换，它像一个长须白发的耄耋老人，让人看一眼，就知道经年的沧桑岁月。

    据说2010年济南的两会期间，通过了部分代表要求复建济南老火车站的建议。我以为即便复建，还能把钟楼的螺旋窗，售票厅门楣上的拱形窗，屋顶瓦面下檐三角形和半圆形交错的小天窗再现吗？能把那种哥特式建筑的曲线美，整体建筑的玲珑剔透和厚重坚实的恒久性的感觉找回来吗？当然不能否认，复建是以实际行动补救错误的历史观犯下的低级错误。尽管复建终究是赝品做不到无痕，但毕竟是复建比不复建的好！

说句不中听的话：二十九年前的主政者但凡有一点历史远见，倾听有识之士的建议，也不至于白白糟蹋数亿的民脂民膏，因为要复建还原济南老火车站的模样，可能要耗费N个老火车站的钱。

作者简介：杨延斌，笔名水务，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