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挺奇怪,在这些日子里,只要一想起北大荒,脑子里就晃动着和平青老师在佳木斯杏林路漫步;坐在汤旺河河边的石头上,有着清清爽爽的夏风做伴,我们撩动得河水哗哗啦啦地作响的影像。那时,我们在畅说着对事物的认知过程中,让彼此的心慢慢靠近。看来,我这是从内心深处,思念起可尊可敬可亲的平青老师。尤其最想念的是平青老师那双微笑的眼睛。
我是1991年7月20日和平青老师见的最后一面。调回山东三个多月后,杨孟勇大哥就告诉我平青老师逝去的噩耗。一晃31年了,我时常惋惜他的早逝。尽管我与平清老师沾不上亲,也带不上故,但我却常常想他想得有点儿心疼。心里对老人家是那么放不下,那么恋恋不舍。
人真是一种最奇怪动物。对于亲朋好友,人在的时候,你不一定常想。可当你想人的时候,哪怕是你能想碎了心,哭疼了眼,可就是看不到你想的人影儿。或许是想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滋味儿吧?这可真是越想的人就越见不到,越见不到时,就越想这个人。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我想到如此境地呢?我想,一定是占据我心房的那个人。平青老师就是占据我心房的那个人!因为我在几十年的岁月里,一直把平青老师当作恩师。
牢牢记得农历八月十五是平青老师的生日。老师若健在,年方九十有一。这30多年一到接近农历八月月圆日,就越加思念这位大名鼎鼎的散文作家。他若在,人时间会多出不少朗朗笑声。
一日清晨醒来,灰蒙蒙的天际还在沉静寂寥中。我便急着翻出老相册。我把其中一张自拍于1989年夏末的黑白老照片,轻轻从相册中抽出。相片中有三个人:平青老师,杨孟勇大哥和我。我又平整地躺在床上,双手顺势把照片捂在胸口。本想就这么静静地躺着,闭目享受一会儿,回放30多年前景象的过程,期望再次走入梦境。也许是清晨太静,要回放照相时的情景,却模模糊糊不能清晰再现。耳边虽然汤旺河水哗哗啦啦的流淌声,眼前闪动着的却是平青老师那双充满智慧且微笑着的眼睛。一阵不由自主地辗转反侧,迫使我咕噜一下坐起,也顾不得穿上拖鞋就扑向书柜,直到把平青老师于1989年11月1日赠送我的《微笑的眼睛》拿到手里,方觉得身心一同静了下来。
在我的印象中,平青老师的言谈举止,都是慢慢悠悠。走路的姿态稳稳当当,慢慢悠悠;说话的语音低沉中略带沙哑,语速慢慢悠悠;就连要喝水或想吸烟,那夹着烟或端着水杯的手,要抬到嘴边时也是慢慢悠悠;在编辑部看稿子时,要抬头和人说话,那抬头或扭头的姿态,自然也是慢慢悠悠。别看平青老师个头不算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可他留在我心中的印象,却是庄重伟岸,沉沉甸甸。平青老师长着一双满带聪慧的咪咪笑眼。身上的棱角,锐气和才气,都藏在下垂的眼帘底下。似乎那部分露在外边的目光,只用做看书看报看文稿,看雨看风,看景看人看路。
我深刻地记得,在一次召集《北大荒》文学作者或有培养价值的文学爱好者活动时,几个常发表作品的人,坐座位时都凑到一起。那些暂时没出名的人,知趣地远远躲着他们坐。会议室里的百十号人,出了名和未出名的,一排没人坐的椅子成为分界限。好像谈判时的两个阵营。就连吃饭时,无名者的桌上认可多挤几个人,也没人愿意往有空位的“名人”桌上凑乎。
我也知道,有些“名人”就会染上爱端架子的毛病。其实,以往和眼下都一样。以有些名气的人爱“端着”伪装自己。而今的互联网时代,“名人”在微信群里就以耍大牌显摆自己。对高于自己有名气的人,就开启巴结讨好模式;对名气和身价基本对等的人,就开启有来有往模式;要是遇有无名者搭讪,就开启不理不睬的做作模式。有点权力或有点儿名气,就摆出一付公鸡下了蛋般的形态,已经成为流行于社会的“传染病”。那么,早就出了大名的平青老师,日常开启啥样的模式呢?自从我结识了平青老师,他老人家一直就开启不温不火,不急不躁,说话前先笑的平易近人模式。
我清晰而深刻地记得,那次活动的最后一天晚饭后,我和孟勇大哥一左一右,陪伴平青老师散步在佳木斯杏林路时的情景。话题涉及到有名气没名气。平清老师像是随便说了一句话:“孟勇,延斌,你们记着,有人理你你就是名人,没人理你,你就是出多大的名,也只是个人名而已。多高的树,根也得深扎进泥土里。人要是飘起来,他就永远站不稳了!”平青老师啊,我经常想起您的话,而且作为至理名言,已经成为我人生的座右铭。您的这几句话可让我铭记受用一辈子啊!不仅能教育我,还让不少文友跟着受益。您虽然不把自己当名人,可是您的话,已经成为我心中至理的名人语录。
我手捧《微笑的眼睛》拜读着。《风雪送我回故乡》,《辉煌的荒火》,《拓路者之歌》,《永远的思念》-------一张张,一篇篇,唯有一篇不漏地把这本散文集再拜读一遍,才能了却心中对平青老师的思念。
平青老师的散文,细腻之中裹挟着北大荒的泥土味儿,且似有风吹草动,鱼游雁飞,动画感极强。他的任何一篇散文,只要你的眼睛搭上前几句,这篇作品你就非看完不可啦。因为,文中的字字句句,都像张嘴在和你说话。那些生动的细节,也似在蹦蹦跳跳逗引着你。一段两段三段,若把平青老师的散文情节挂在墙面上,组成的就是一幅幅美妙生动的风景画。试问,遇到一群青春靓丽的情哥哥,或者相遇舞动着婀娜多姿的一群美眉,你能忍心憋住,不理不睬那勾引人的青春韵律?平青老师的散文,就是有一种让你憋不住非要看下去的吸引力。你信不信?反正我信!若不信,你就捧起一本《微笑的眼睛》翻开试试!
抄录《风雪送我回故乡》一篇中的几句,你看看美也不美?
“尤其是北大荒的雪花儿,真够大的了,像一朵朵洁白的绒花儿,密密匝匝,飘飘洒洒,如漫天飞舞玉蝶,互相碰吻,打着旋儿落下来,那么轻盈,飘逸,多么富有韵味啊!北大荒的雪很美,也很有情义。她把大地盖得严严实实,保护着草本的种籽,搂着一个美的春天。”“雪花儿-------被呼呼的北风吹得斜着身子飘下来。哈哈,我觉得她在笑。”
你说平青老师的语言美得感人吧?我说是出奇的动听出奇的美!
一个不把北大荒春天揉进生命里的作家,岂能把遍地的雪喻作“搂着一个美的春天”?一个观察生活不细致入微的作家,怎能看得出雪花儿会“斜着身子飘下来”?平青老师啊,就为您能“搂着一个美的春天”,这辈子呀,我真就没法忘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