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杨子荣”
杨延斌
一个他不知道我是谁,我却从14岁就把他当做英雄偶像的“杨子荣”,于2024年12月2日去世了。心里说不上悲伤,但却感觉少了点什么,因为这个“杨子荣”与我五十多年的精神生活有密切关联。
如果在人生经历中提炼关键词,我会写上:智取威虎山、杨子荣、迎来春色换人间。因为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从1970年开始,就成为我精神生活的主流。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文化生活很单调,总起来说有两报一刊《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两本书《艳阳天》《金光大道》;三部电影《南征北战》《平原游击队》《地雷战》;八个样板戏依次为《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海港》《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交响音乐《沙家浜》。
1970年我在黑龙江兵团一个叫稻花香的地方上五年级,那年夏天的一天,听说营部要放映露天电影、演的是京剧《智取威虎山》。没等到天黑,我就和几个同学搬着凳子占上好位置。虽然看的是电影,但那是电视片翻制成的电影,效果有点影影绰绰。既然是现代革命样板戏嘛,内容主要就是唱,但银幕影像又不清晰,这就变成了听电影。看完打虎上山那场戏,杨子荣的英雄形象就钻进我心里。
我们班有48个同学,在男同学中我唱歌算好的,不管唱啥歌,我能字正腔圆不跑调。自从演过《智取威虎山》电影之后,社会便掀起学唱样板戏高潮,学校的音乐课,教唱的都是样板戏。我们班学唱的第一段样板戏是杨子荣的《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年终的音乐考试,考的也是这个唱段。我们的音乐江老师是一位朝鲜族,1970年那年的唱歌考试,只有我和一个叫彭晓丽的女同学考了100分。
1971年,我们六年一班干了件“惊天动地”大事:排练了《智取威虎山》全场戏,杨子荣、少剑波、小白茹、老常、小常宝、大山、栾平、座山雕,所有重要角色一个不落。我说惊天动地绝不是夸大其词,我们啥课也没耽误,只用几个月课余时间,我们的戏就能登台演出了。现在想起来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
我虽然唱得好,但却没能出演任何角色,个中原因很有趣。出演杨子荣的邹某某除长相英俊外,还有个很少人知道或事后才知道的原因:排练这出戏的虽然是我们六年一班,主导排练的却是六年二班的班主任张某某老师,他看上了“杨子荣”的姐姐,想拿“杨子荣”当传声筒。不过他的预谋失败了,因为“杨子荣”的姐姐不给电。 我们一个营有11个连队,外加工业连、畜牧连、各副业单位,且各个连队都有很多知青。他们听说营直学校排演了《智取威虎山》,纷纷邀请去演出。第一场是在营俱乐部演的,只有几百个座位的俱乐部至少挤进上千人。这下可轰动了。轰动的原因,不完全因为演得好,还因为当时的文化生活枯燥单一,冷不丁冒出个小剧团,实在让人感觉新鲜。有了第一场,一场接一场就收不住了,就连团部也要求去演出。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我心里对“杨子荣”是不服气的,因为我的唱腔跟他不在一个频道。重要的是,我虽然不参加演出,却在背后赌气偷偷练习《智取威虎山》中的所有唱段。直到感觉跟着有线广播练唱不过瘾,我就拿出捡破烂攒下的100块钱,委托回上海探亲的知青张国昌,买回一台当时最贵也是最好的“红灯牌”收音机。从此,只要收音机播放《智取威虎山》唱段,我就支棱着耳朵跟着唱。那个时候,我体会最深的是“熟能生巧”这个成语。 一个偶然机会,我的嗓子派上了用场。有场很重要的演出,是团部招待师首长的,“杨子荣”却在这个重要时刻感冒了,唱出来的声调很难听。校长急的直转磨磨,领队老师临机想到了我:他说让杨延斌藏在幕后唱,“杨子荣”在台前演。这虽然是个馊主意,但也是老师的无奈之举。为了尽量配合,老师陪着我和“杨子荣”苦练了两个晚上。
我在幕后跟着音乐对着麦克放声唱,“杨子荣”只在台上嘎巴嘴假唱,最担心的穿帮却没穿帮!
就因为这个原因,我1973年参加工作被分配到武装连后,不管排长连长指导员,只要一开大会就让我教唱样板戏,主要教唱的就是杨子荣的几个唱段。那个时候开会多,逢会必拉歌,排与排之间几十人扯破嗓子比着唱《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我作为教歌员成了各排的香饽饽,经常被拉到这个排那个排去教唱样板戏。我为此还产生过荣耀感。
当年童祥苓扮演的杨子荣剧照,不但书店卖,商店也卖,而且有多少卖多少,还经常脱销。
我们班当年的剧组已经残缺不全,去年我回查哈阳住了45天,正好见到健在的两个主角“少剑波”,小炉匠“栾平”。几乎每个酒场,扮演“少剑波”的王清河和我都要来一段,他唱《好一派北国风光》,我唱《迎来春色换人间》,听者拍手笑,我却泪涟涟。 童祥苓先生千古不朽!
2024年12月6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