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南京站的美好记忆

近日看了几篇有关南京的文章，顺便就想起47年前的一件小事

1977年9月的一天早晨，我从黑龙江到芜湖探望大哥大嫂，必须从南京倒车，南京便成了我第一个驻足的省会大都市。

在南京站下车后，就把随身携带的北大荒土特产放在寄存处，买好第二天凌晨去芜湖的火车票，留出一整天时间浏览南京。

当时还没有私营经济，南京站站前都是国营特色小吃店，哪样看着都新鲜，直看得我嘴馋垂涎。买了两屉小笼包，在玄武湖边上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边看着小船儿荡漾在微风吹起涟漪的湖面，很想顺便找个人问问，怎么游览南京才是最佳路线。

刚刚坐定，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我手里的包子。他们身边有个五十多岁妇女，一看就是孩子的奶奶。“小弟弟呀，求求你给我的孙女孙子一人一个包子吧，俩孩子从昨晚到现在饿着肚子呢。行行好吧小弟弟！”我抬眼一看，见中年妇女的嘴唇儿打着哆嗦，她涨红着脸，眼里含着羞涩的泪花。我一看俩孩子饿得那副可怜相，脑子里瞬间闪到我十几岁以前挨饿的情景，急忙把手里仅剩的四个小笼包子递给俩孩子每人两个。俩孩子把包子塞进嘴里，没嚼几下就吞咽下去。看俩孩子饿成这个样子，我想他们的奶奶也一定很饿。找个饭店，让他们娘儿仨饱饱地吃一顿。我这样边想着边站起身，向他们表明我的意思。孩子的奶奶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激动之情。

看样子他们娘儿仨真是饿极了，一气儿吃下三十个小笼包子。俩孩子的吃相，让我想起儿时饿得前心贴后心的滋味儿，心里感觉隐隐约约有点儿疼。

得知他们来自徐州贾汪煤矿。孩子的奶奶激动得抓住我的手说：我一辈子没张口讨要过东西，今天辛亏遇到好心的你，要不我连跳进玄武湖淹死的心思都有。我小儿子两个月前死在矿井下了，儿媳妇急出一场大病。我领俩孩子来南京，是想让我大儿子照料他们学习。唉，大儿子也是有心无力，白来呀！她扭过身子让我看裤兜被刀划出的口子说，几十块钱在车站被偷了。她抹着眼泪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他们不仅没饭钱，还没有回徐州的车票钱。俩孩子吃饱了，在我面前表现出感非常亲近的样子。十三岁的女孩笑脸上淌着两行泪说：大哥哥，没想到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奶奶和我们都张不开口讨要东西吃，奶奶以前常说人穷不能志短。刚才我和弟弟都快饿死了。

孩子的奶奶流着泪说：记淮呀，快给大哥哥留下咱家地址，以后你们长大了就当亲戚走吧！

懂事的小姑娘向人要了张纸条，写下贾汪地址递给我说：大哥哥，我叫徐记淮，记淮是纪念爷爷牺牲在淮海战役的意思。我奶奶在战争年代是支前英雄。我一定牢记大哥哥给我吃的这顿包子！我向大哥哥保证，以后我和弟弟长大，都像大哥哥一样做好人！听小妹妹这样一说，一股欣慰之情涌上心头。

小记淮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显得很亲热。她奶奶领着孙子，我们又回到玄武湖边。我让他们等在那里，我去排队买了三张到徐州的火车票。考虑到他们到徐州还得坐汽车到贾汪，我在递给他们车票和几个面包的同时，又塞给孩子的奶奶10元钱。她却说娘儿仨从徐州回到贾汪，有五块钱就够了。

他们是晚间十点的火车，我们继续坐在玄武湖边说着相互暖心的话。孩子的奶奶说，丈夫38岁死在徐州战场，当时正是淮海战役焦灼的关头，这位阿姨给俩儿子留下一堆煎饼，自己推着独轮车，跟着支前队伍给一个叫双堆集的地方为解放军送急需物资。

我心里很庆幸帮助的是一个英雄母亲和两个没有见过英雄爷爷的孩子！我决定改变原来的打算，带他们娘儿仨坐上小船，开开心心度过在南京站等车的一天。这一天我们愉快得好似一家人，直到我把他们送上回徐州的火车。

47年后的今天，我们握别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我仍然记得孩子奶奶说的话：“请好心的小哥放心，我回去就是捡破烂儿，也坚决把孙子孙女供上大学，否则就对不起你的善良！”

我很意外但却感到很有意义地渡过了在南京的一天。那一天，我几乎没离开站前广场和玄武湖边。

那天我感觉到心里很坦荡，也有那么一点儿高尚而纯洁的情愫涌上心头。只是那时的电话不方便，后来我又弄丢了徐记淮小妹妹写给我的通信地址。更让我纠结的是，1980年春天，我被单位派往贾汪电厂实习。虽然几经努力，但却打探不到徐记淮一家的下落。

实话实说吧，我想找到他们的目的，是想知道徐记淮和她的弟弟到底能有多大出息。我也经常想起一句话：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我更切身感受到，多行善事能养心。

2024年12月3日于济南